「我覺得不公平,不公平,為什麼他可以去都是玩具的教室上課,....我討厭他,誰羨慕他阿,我一點也不希罕,好阿我不要上諮商了,誰希罕,等一下我看到他我要打爆他,把他揍扁.....」
這孩子真的好生氣,大概進行到3分鐘不到,他就把身體整個轉過去,只准我看他的背影,不准靠他一步,有時他會大叫來表示我沒聽懂他說的話(幸好,那是間團體室,他的大喊產生的小回音,彷若空間中有人與他共鳴),或者他覺得我說的是屁;有時他會無助的抱住腿把臉埋進腳裡頭,好像想要完全遠離這令他感到生氣的世界。
幸好,他是個小帥哥(這是次要啦)
幸好,他願意將情緒發洩出來
幸好,願意不放棄地將他在外頭所感帶給我知道,即使用的方式是大叫。
短短40分鐘內,我望著他無助的背影,彷彿看見從小到現在,一直被忽略、被拒絕、被否定的他,雖然表面上是為了他的朋友先進行遊療而感到生氣、不公平,但是透過一來一往的聆聽回應中,孩子心中有一個想法很難以被消融--別人有的都會比我多、別人擁有的一定會比我好、我永遠都只能當那個被忽略的孩子,很堅持在生氣、憤怒生氣氛圍的他,不允許輕易的妥協我給出的交易,只是想生氣,就因此,或許也因著他感覺到這是個可以生氣的環境,他讓憤怒一直出來..,也說了許多氣話,但我知道這是孩子在最感無助時,最會作的-放棄,有種豁出去,我什麼也都不要了的魄力,我深呼吸放掉它、少掉對孩子的指責,也表示聽見及表明生氣時候的決定我不會聽。
還有,他將環境對他的不友善也一併喊出來,他喊:我是笨蛋,大家都這麼認為,我國語、數學什麼都不好,我就是笨,聽得我真的是很心疼,無論過程多少次的聆聽同理再回應,他仍堅決相信他就是個笨蛋,不過至少有那麼一剎那,他停下來大喊,然後靜靜地的趴在腳上不說一語...
在舉個例子,今天有個孩子跟我提起,大人的態度,覺得大人總是用懲罰對待他們,凡事劈頭就是罵,然後都是覺得自己很對,小孩只要聽就好了..最後當我問他,這環境是你接下來得繼續待的地方,你想怎麼來迎接這個挑戰?他說嗆聲,只有這個辦法了,然後他補充說你這個大人是不是要跟我說,嗆聲這樣不好,不尊重老師等等,你們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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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孩子是跟著環境一起成長的,環境丟出什麼,自然而然的他們就會接,這是生存法則卻也是一直以來人學習成長的一個方式。當感覺到環境充滿惡意、批評毀謗時,心中的愛也築起一道牆,用硬碰硬的方式來應對,因為他們得自保。
今天從與他們對話中,更讓我驚覺,孩子已經不是用打罵就能完全改變他們的行為的了,因為這群孩子很聰明,早已學會表面上的遵守(免除當下的責罰),暗地裡用其他方式滿足自己的需求,就連這位低年級的小帥哥,他也跟我說,使用完拳頭打人我會說對不起,然後繼續打他。這樣的回應著實讓我嚇一跳,卻也讓我發覺孩子聰明的嗅到老師的需求(完全的聽從),滿足老師需求後,隨後再來滿足自己尚未發洩完的怒氣,著實尚未學會出去的拳頭是如何使他人不舒服的感受,少了這同理體驗,關係中也充滿碰撞跟危機。
但,不是孩子天生頑劣,他的本質是愛,是與環境互動過程,決定採取的應對方式,心中的愛與純真沒消失,僅是被遮掩了,慢慢的是可以被喚醒的,只要覺知它,並且願意在衝動時刻以此為指導原則。
這不容易,卻是必要的,畢竟太多惡言相向存在在這裡了,看見的都是彼此的醜陋,卻見不著最真實的彼此。
寫的同時,回想前一天也又讓我碰上了一位從頭到尾都背對我,充滿憤怒防衛的女孩,前一個小帥哥又加上這女孩的防衛,同時出現,不禁讓我感到同時性的巧合,所要帶給我的功課是什麼?在過去關係裡不及格的互動學分,尤以衝突最令我頭痛,我害怕對方的冷漠、冰冷的態度,真的是怕極了,這背後更有一雙隱形的手指著我說:這都是你的錯,你造成的,一下子充滿憤怒、悲傷,自責的沮喪感轟然而至,我無法招架阿,這兩個孩子卻來到我面前,雖怕極了作這樣的功課,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接過來,這必然是對我的挑戰卻也深信,該是時候了,要來學習面對這樣的衝突了。
我不斷深呼吸,持續在那當下保持與愛連結,放下對孩子的指責跟對自己的(其實這部分是最難以放下的),我願意相信,他會如此,一定有他的背後成因,我要敬重他,如此讓自己那麼不快樂,一定是有所堅持不肯妥協,再也不是我想控制就可以決定的了,於是我也放下對結果的掌握,好吧,如果你不想來,那是你現在想到最好的決定,而我也得去承擔可能會有的質疑產生的情緒,這是我的,不需由孩子來承擔。
擱下了對結果的掌握,自然的也就回到當下,也才有機會聽見他的內在聲音,他都背對我了,我得更仔細、更專注,才能聽見他阿。
被聽見的孩子,也才有機會看見自己,不用在隨波逐流,漸漸地活出自己的天命,只是這條路或長或短,急不得的,他得親自體驗了,才會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