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大的四肢的肥大】
回台灣之後,隨著工作的焚膏繼晷,我的體重與日遽增,已經腫成一個肥婆,但心理上總是不肯承認,每天硬把自己擠進窄小的衣袖褲管裡上班去,造成血液循環十分不良,不誇張,嚴重時還曾經有一次導致臉色發白腦中缺氧差點昏過去,把同僚嚇個半死。
終於肥到墾丁也看不下去,威脅利誘想盡辦法要讓我減肥,可是每每又禁不住我累個半死只能以吃發洩的苦苦哀求,最後老是讓步,默默陪我吃宵夜,導致兩人亂胖成一堆,如今簡直比兩人都大加反對過的團團圓圓還要團團圓圓。嗚呼~
不過肥姑娘肥腦子裡還以為自己是清秀時期那個佳人,加上住宿處沒有擺穿衣鏡,使得我行經電動門或落地窗前看到依稀碩大的倒影,總還是要催眠自己那不是我,是莫名其妙的背後靈。
今天學生要拍校園生活畢業照,邀老師們一起入鏡,大家都知道,很會指導青春無敵團體照POSE的我是一整個大活躍,一會兒龐德女郎一會兒人間四月天一會兒孟母教子的,玩得不亦樂乎,還自以為自己不輸這裡出名的美女作家老師哩,肯定張張傑作,以個性取勝。
現在數位相機方便,不一會兒,學生們便電郵傳來相片,滿心歡喜的打開一看,天只見自己那龐大的身軀在瘦小的學生們間肥臀搶鏡、蝴蝶飛舞、大臉搞怪,簡直是......唉呀!慘不忍睹。那麼慘烈礙眼的大動作,更顯得身旁美女作家恬靜的巧笑吟兮,真正是多麼的一幅美麗風景。
真是丟臉啊我。
回家後跟墾丁說第一萬零八百三十次的:「我要減肥。」他只有冷笑一聲。我媽更狠,她說:「你買一條大褲子先吧!緊繃的讓我看得都不舒服。」
唉。
神啊!我衷心懇求您!請驅趕愛吃蟲,幫助我減肥吧!
【心虛的老師的心虛】
在台灣,我只有教日語課的經驗,也一直以為自己將來一輩子是要教日語的。沒想到我的學術之路就跟台灣政壇一樣詭譎多變,轉啊轉的,第一個正式教職,就要教文學研究所。這才發現,我以前老嘀咕沒上過精彩的文學課,真是太狂妄,其實文學作品要上得精彩,實在需要紮實深厚的功力啊!而我自己剛千辛萬苦幾乎去掉八成命的寫完博論,好像才知道那麼點兒皮毛,就要站在大抵比我厲害的知青文青面前賣弄,真真是心虛不已。所以三小時的課,我大概要準備個三天三夜,然後更糗的是,往往一個小時就飛車似的把所有東西都講光光了。剩下兩個小時,幾乎都是在慌亂、胡言和提早下課中混過去,然後又是三天三夜的沮喪。
後來慢慢學習放慢速度,加點時事笑話,不過依舊常常失敗,往往整間教室只有自己乾笑的尷尬回聲,台下同學要嘛面無表情用視線秒殺你,要嘛就乾脆閉上眼睛拒絕跟老師耗下去,我只能匆匆轉移到下個話題,苦撐到下課便摀著臉迅速逃出教室,接著又是三天三夜「丟臉死了丟臉死了我真是丟臉死了」的絕叫吶喊。
那換學生發表時總該輕鬆了吧?可是,有時總評時得意忘形起來,口若懸河批評多了點,等猛然回神看到發表學生一臉不爽你是老幾啊的臉,突然又驚懼羞慚起來。是啊!說真的,我憑什麼?我懂什麼?我算什麼啊?
就這樣,心虛和惶恐中一個星期又過一個星期。很快地,我就要當起可憐學生的論文指導叫獸。看著學生們精彩偉大的研究計畫,真的覺得自己擔待不起,畢竟這關係到人生啊!於是急急跑去探問:「第一年可不可以不用指導論文嗎?因為我...」「當然不可以!」話還沒說完便被打了回來。廢話,不然請我來幹什麼?發呆嗎?我不禁想這些學生上輩子一定欠了我很多,以致這輩子只好當我首批荼毒的研究生來還債。
各位,對不起內......
【偽理論家】
我是個極排斥論文一開始就搬出一堆理論來說明的人,一方面也是因為有些理論我怎樣搞都搞不通,更遑論去使用了。一篇文學論文,其實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來論者是出自於對理論或是對作品本身的熱愛,我比較喜歡後者。我沒有褒貶的意思喔!純粹只是個人能力和喜好問題。而且實際上在我現在的領域內,前者才被認為比較具有學術價值。
我發現,會把理論講得越深奧越難懂的人,似乎比較容易被認為很炫很厲害,比較有說服力。同樣的道理,你講得太淺白,人家反而不覺得這東西有價值了。
我想到很久以前我買了個包裝精美且昂貴的日本柿子餅,拆開再拆開再拆開,發現真正的柿子餅黑黑扁扁只有一丁點兒大,要是就這樣素顏放在路邊賣,管它多好吃我可能都不會想買。可是就因為美麗的包裝,讓我在拆開時雖然感到有點兒失落,但還是會告訴自己,它貴是有道理的,你看那精緻的包裝,全是為了襯托黑黑小小的它,所以肯定是不同凡響的,肯定是好吃的。
道理也是需要包裝的。
實際上,我也會有搬術語出來使用的時候。通常是在講到自己沒有把握的事情時,為了避免學生看穿我的蹩腳不可靠,就會拿一堆厲害的術語來唬弄,並擺出你不懂就是你遜喔的姿勢,到目前為止似乎是蠻有效的,儘管又多添了心虛。
然而,一方面還是惶惶不安,一天到晚總忍不住懷疑,會不會其實學生們老早就識破了我是個不僅很肥,而且理論很弱的偽理論家。只是,一直不忍心揭穿我而已。
啊~~宛如人間失格中的大庭葉藏,我是那麼戒慎恐懼自己假面具被拆穿的那一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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