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假日,四月天裡屈指的大好天氣。
難得沒有排打工,也沒有其他公差雜務,就一上午盡情地洗衣曬被,花花綠綠披滿整個陽台,衣腳袖口毛巾被套,隨著風各自八方伸展飄揚,像開著場舞蹈會。坐在書桌前想讀點書,卻專心不下來,便看著窗外的這片熱鬧發呆。
下午三點半,關上電腦出門散步。
「為什麼一定要三點半?」你問。
「那是個溫度溼度都正好的時間。」我亂亂回答。
一出門過了小橋,就聽見飛機正劃過萬里無雲的湛藍晴天。我迅速拿起數位傻瓜,把鏡頭拉到最長朝各個角度猛拍,無奈鏡頭短就是短,不管怎麼努力,還是只能捕捉到如此蒼蠅般的模糊身影…
也許是種緣分,我總是住在離機場很近的地方。不管是在高雄、台北、東京,或是現在這裡。其實本來自己還沒有察覺,是有天研究室同學突然說了句:「你不覺得這裡飛機飛來飛去很吵嗎?」我才發覺,我早已經把飛機低飛的聲音當成是生活的一部分,那麼理所當然。
說也奇怪,那輛飛機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成了一個點終於消失不見之後,一回過頭,天空卻冒出了三條不同方向的飛機雲。同時間不同方向的三個航道,各自朝著哪座城市去呢?要去重新出發?短暫流浪?還是回家?
每一趟飛行,都滿載著各種故事的開始、進行或結束。因此每一道飛行的尾巴
其實都是那麼重厚的,輕、盈。
「你知道嗎?我也飛過喔!」我想起來。
「又再白痴了…」你翻眼無奈。
然後我們繼續前行。
繞過新綠的櫻町,郊外大型購物中心林立的背後,是大片大片的田野。
走在田埂間,農民正灌水入田,聽到腳步聲抬起頭,見是遊蕩的陌生人便又低下頭土裡忙去。插秧前的稻田被淹成一池池爛泥小塘。
「這裡一條!那裡也有!哇!這麼多!」我還興奮數著天空一條條飛行的尾巴。
「還看得到月亮耶!」你喊。
真的!又圓又白又大得驚人。可惜我的短鏡頭又把人家照得像是個顆污點一樣…。兩三快門之間,方才又細又直的飛機雲,一轉眼就像棉絮似的散開了。
據說,飛行機雲是飛機噴射出的高溫廢氣擾動高空冷濕大氣而凝結生成的。但是只要算好高度溫度溼度,然後飛得夠快夠好,其實是可以藏起尾巴不留痕跡的。
傍晚五點四十五分,我們站在白晝和黃昏的交界。
那頭的天空還那麼蔚藍,行雲繞著白月,而這頭夕陽已經染紅了水田。
「我們丟掉地心引力摔到月球上去好不好?」我裝可愛。
「…」你沒有回答。
看著又一道輕鬆穿越晝夜兩頭的飛機雲弧線,我們沉默許久許久。
終於,你開口了。
「我需要離開你。」這是你第一千零一次這樣說。
「嗯,我明白。」這是我第一千零一次這樣回答。
我是你飛行過後的痕跡,因為那次的飛行不太高明,凝結的太深太長,不管你後來去了多少個國度,甩了多少次尾巴,並且又被風吹散了多少次,我卻還是掛在那裡。
而你總是轉過頭去嚷著要離開,結果又自己回來看。
剛開始這樣的循環很累很苦很煩,後來,我們卻都習慣了。
反正總有一天,你就可以飛得夠高明夠自在,碧海藍天不留下任何痕跡,那麼自然地我也將不再那麼重要了。
重要的是,不管在那之前我還會害你飛爛飛壞多少次,都絶對不許你放棄下一次重新飛行的慾望。
於是我們還是在日落前鄭重的相擁道別。
這是第一千零一次,我,離開我自己。
「像倦鳥歸去留下的空寂 安安靜靜 安安靜靜」
明天三點半,如果天氣好,再相約散步吧!
【鳥の詩】Ria
詞:key 曲:折戶伸治
消える飛行機雲 僕たちは見送った
眩しくて逃げた いつだって弱くて
あの日から変わらず
いつまでも変わらずにいられなかったこと
悔しくて指を離す
あの鳥はまだうまく飛べないけど
いつかは風を切って知る
屆かない場所がまだ遠くにある
願いだけ秘めて見つめてる
子供たちは夏の線路 步く
吹く風に素足をさらして
遠くには幼かった日々を
兩手には飛び立つ希望を
消える飛行機雲 追いかけて追いかけて
この丘をこえたあの日から変わらずいつまでも
真っ直ぐに僕たちはあるように
わたつみのような強さを守れるよ きっと
あの空を回る風車の羽根たちは
いつまでも同じ夢見る
届かない場所をずっと見つめてる
願いを秘めた鳥の夢を
振り返る灼けた線路 覆う
入道雲 形を変えても
僕らは覚えていて どうか
季節が残した昨日を
消える飛行機雲 追いかけて追いかけて
早すぎる合図 ふたり笑い出してるいつまでも
真っ直ぐに眼差しはあるように
汗が滲んでも手を離さないよ ずっと
消える飛行機雲 僕たちは見送った
眩しくて逃げた いつだって弱くて
あの日から変わらず
いつまでも変わらずにいられなかったこと
悔しくて指を離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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