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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1-06 02:57:49| 人氣89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罷工與歌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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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片子開始,詹特給醫師老婆的信中說道:「巴黎,一個我們年輕時編織夢想的城市,依然沒變,仍然抗拒我的入境,我彷彿是穿著踩到狗屎的鞋子進了客廳」,他也是唯一在海關被檢查行李的人。這預告他在巴黎將會遭遇到的麻煩,而且麻煩越滾越大,沒有終了。

他所面臨的是一群牛鬼蛇神,雖然每個參與演出的歌手、演奏者都有相當的功力,但是也都有他們的心結與難纏之處。繼海關的刁難,後來是各種勞動法規,爭吵、談判、條件交換、機會爭取、爭風吃醋。歌者、舞者、管弦樂團、合唱團、經理人,很快就給詹特一個下馬威。在簡單的歡迎儀式之後,麻煩就接踵而來。詹特宣稱,他是在轟炸中出生的,好像他什麼也不怕,但是,他所遇上的麻煩,顯然比敵機轟炸難搞多了。他不滿,但只能順從。

歐洲歌劇院並不是沒有創意的老店,他們找來的同性戀導演,設計了非常現代式的舞台,以及龐克味十足的裝扮及舞蹈。可是,這不能保證什麼,連他們的贊助單位,都是十足的掛政治正確的羊頭,賣商業邏輯的狗肉。就一句話,糟透了。

一開始排練朝聖者合唱,詹特語重心長地發表了一番談話:「這部歌劇,描述的是一位敏銳且有創造力的歌者,掙扎在兩個世界的歌者,在肉慾與靈性之間掙扎,他的慾望與原則…」。這是他詮釋唐懷瑟這個角色的獨特方式。

詹特是夠用心了。但是,他心中也暗叫不妙,「在這裡,你會被說著六種不同的語言的人誤解,我不認為有任何人了解我說的話」。也許「音樂」是他們唯一的共同語言,可是,我倒覺得是「英文」。因為,……這是一部以現代方式詮釋的美國片,美國或許才是導演所想嘲諷的對象。

《唐懷瑟》最優美的部分,是朝聖者合唱及序曲。序曲長達二十多分鐘,包括了三個部分,主要構成部分是「朝聖者合唱」,中間夾著維納斯的感官世界主題,並將歌劇中所有的動機、故事濃縮在一起。這條序曲是毫無疑問的名曲,儘管通俗,但有滌淨靈魂的效果。我在最艱困的時刻,總是習慣性地會找這條曲子來放,或是在心裡哼哼也好,讓朝聖者主旋律引導徬徨的情緒理出方向。

但是,在電影的前半段中,電影觀眾幾乎沒有機會看到、聽到樂團及合唱團把序曲及朝聖者合唱好好地奏完、唱完。

每次在進行到最美的時候,就會發生一些鳥事打斷了一切。例如:爭吵、打架、炫耀、丟紙團、織毛線、搶腳色、工時到了、演員受傷、倒嗓、外遇、勞資糾紛、工會規定、歌手的小孩在排演時嚼口香糖;員工抗議薪資太低、工作時間太長、電腦搶了他們的工作、不要舞台的防火門由電腦控制;合唱團員要求改時間、管弦樂團說要與資方開會;法國團員對美國歌者抗議美國轟炸利比亞、入侵巴拿馬;電視台要某人站後面一點,因為他們不想拍到他。有人對指揮說,我昨天沒來,沒有聽到你的指示,但是這不表示我同意你的詮釋方式。還有發花癡的女團員對詹特亂放電:「你是九月生的?」「這重要嗎?」「我覺得你像我哥哥」(靠…這是什麼對話),連遙遠的義大利達文西機場的罷工也插上一腳。(寫到這裡,我覺得編劇實在太厲害了)

儘管詹特對所有的演出者諄諄教誨:「這部歌劇需要全神的投入,你和我,我們要如何生活,和誰渡過?為什麼?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麼?維納斯或伊莉莎白?這是難以回答的問題,所以需要紀律(轉得太硬了)。我們從事的是最優美的工作,每日享樂還有薪水可拿…」,底下馬上有人吐槽:「但是不夠」。

詹特說,「我是為音樂而來到這裡,唯有我們真心愛音樂,非常有紀律(匈牙利人對「紀律」有獨特的偏好嗎?)、有組織地一起合作,才能對得起音樂」。這種東歐式的口氣是陳腐了點,在這個自由平等博愛的國家裡,每個人出槌都有充分的理由。但就像電影中某個角色不斷地唸唸有詞:「他們一點也不愛音樂」。「不愛音樂」成為四處亂飛的大帽子(這種教條好眼熟啊)。這班麻煩人物到底是什麼樣?導演在電影的結尾,把詹特折磨得夠了,也給了我們一個印象深刻的答案(也許很陳腔濫調)。

最閃亮的明星是葛倫克魯斯所飾演的女高音卡倫(Karin),到了第二次排演,她才姍姍來遲。她戲劇化地出場,旁若無人地上台,熱情地與所有認識的人打招呼,彷彿她才是劇院的主人。她無視詹特的存在,直接命令樂團開始伴奏「大廳獨唱」,所有的團員慌張地打開樂譜,詹特順從且象徵性地開始揮動指揮棒,心裡幹得要死:「什麼嘛…」。

但是卡倫一開口,立刻技壓全場,所有的同僚只能讚嘆、震驚於她的美聲之中(這部片當然是有點誇張,克魯斯演得也太假了,那有人能唱得那麼輕鬆,不過,配音實在太棒了),她的高音輕輕撥動聽眾的心弦,喟嘆著、慢慢傾吐。隨後,女高音的聲音華麗地展開,她搖動著風衣,在舞台上有如女王,宣示這裡是她用美聲所統治的國度。覺得被忽略的詹特也突然啞口無言,在偉大的演出之前,所有的脾氣都可以消失無蹤。

正當電影觀眾沈浸在優美的樂音之中,突然各種電子錶的聲音響起:下班時間到了,首席放下小提琴,所有的合唱團員及管弦樂團團員頭也不回地走光了,沒有絲毫的留戀,留下一臉錯愕的卡倫與詹特。經理只好很尷尬地跑出來大喊:「bravo!」。詹特在信中寫道:「只剩三個禮拜了,面對麻煩的女高音及只關心溫飽的合唱團」,他幾乎要抓狂,但是抓狂似乎也沒有用。

詹特來自剛獲得自由的匈牙利,劇中的每個角色都不斷地強調他們的左派風格,不只是跟他拉關係、開玩笑,而且常常是「玩真的」。這部片充滿各種罷工。女歌手家裡掛著切格瓦拉的照片,卻忙著透過色誘的手段,在同僚之間搞政治。周圍的經理階層及主要演員則是「整天忙著策畫搞鬼」,互相指控別人「過去是一個優秀(或拙劣)的共產黨員(或獨裁者、納粹)」。異性戀者忙著搞女人,同性戀者則忙著搞男人

當舞者抗拒練習,導演向經理抗議要解雇所有的舞者時,經理坐在鋼琴前,彈了一首西班牙的「阻攔歌曲」,炫耀他參加1936年西班牙內戰的資歷,他說:「真正的勞動階級當主子時,不會因為他的人爭取權益而解雇,民主國家不能到處指使別人」。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義正辭嚴。但是隨後,他又告訴幫團員爭取福利的詹特說:「貧窮在印度是可能的,但在歐洲歌劇院不然」。

排演一團亂,詹特要發飆時,經理跑來告訴他:「你瘋啦,你難道不知道他跟社會黨的關係有多好嗎?你在自尋死路」。編劇對於這群「資本主義左派」言行矛盾的嘴臉的刻畫,令人不禁發笑。

因為工作證遲遲不能下來,詹特拿不到約定的薪水,每天要跟那位不男不女、比公務員還官僚的女出納雞同鴨講,身段低得像條哈巴狗,仍然一毛也拿不到…。

在一場必然發生的嚴重衝突後,詹特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邊彈著維納斯主題的狂亂旋律邊唱著:「納粹、骯髒的猶太人、同性戀、醜陋的德國人、污穢的法國人、懶惰的波蘭人、齷齪的西班牙人!他們多麼憎恨彼此!天主教徒、新教徒、猶太人、東方與西方、西方與東方、南方與北方、北方與南方,無聊的比利時人」卡倫也加入了:「冷血的瑞典人、愚蠢的波蘭人、陰險的希臘人、彼此憎恨著!骯髒的共產黨、齷齪的法西斯黨,從不講話!」「騙人的捷克人、懶惰的拉脫維亞人、生氣的奧地利人、起司臉的瑞士人、該死的英國人、魚腥味的挪威人、醉酒的丹麥人,他們彼此厭惡著!精明的匈牙利人…」歐盟25國差不多罵遍了吧!(不過,挪威還沒加入歐盟)。沒想到,這群挨罵的雜牌軍居然起立鼓掌叫好。

我個人認為,這個橋段經典到足以在聯合國大會每天播放,提醒大家,原來每個民族是如此地厭惡其他民族。也可以提供給藍綠陣營好好參考一下,廣告片應該這樣拍,至少娛樂效果還高一些。

圖片說明:《唐懷瑟》劇照

台長: 買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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