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台鐵秋節罷工，報上曾刊載一篇巴黎人在罷工期間生活的讀者投書，描述一九九五年十一月，長達近一個月的法國大罷工，以及當時「受害的社會大眾」如何度過寒冷的冬天？寫得饒富趣味。
作者寫道：「作夢也想不到，印象中最自我最自私的法國人，在罷工季節都變得團結一致、休戚與共。還是有人開車進巴黎上班，開車族在車上清楚標示他去的方向，以方便路人搭便車。所有的防人之心都轉換成熱情主動助人為樂，平常連家人都懶得理會的，現在會和陌生人交換罷工發展訊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講起來個個頭頭是道絕無冷場。這段期間，社會運動活絡，卻不是『動盪不安，社會崩盤』，雖然生活不便，也未造成『百業蕭條，經濟倒退』，想來這個社會的體質經得起考驗」。
法國本是左派當道，人民對罷工的同情較多。勞動者充滿兄弟之情，團結得相當緊密。這也讓我想到曾經看過一部1991年出品的電影《狂戀維納斯》（Meeting Venus），電影本身以音樂為主軸，但也反映出法國社會裡強烈的勞工意識，與藝術所發生的有趣碰撞，以及激射出的意外火花。
這部片是很典型的「戲中戲」，演的是一部歌劇從籌備到演出的過程。由演技派女演員葛倫克魯絲（Glenn Close）擔綱飾演一位聞名全球的瑞典女高音；男主角則是Niels Arestrup（不是很出名啦），飾演一位神經質、也並不出名的匈牙利指揮家Zoltan Szanto（詹特），他受邀來到巴黎指揮華格納的歌劇《唐懷瑟》（Tannhäuser）的演出。雖然被人家尊稱為「大師」，其實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在同儕及劇院經理部門心目中的地位，並不是那麼回事。人家選擇他，只是因為他相對很廉價。在隨後的劇情裡，這股自卑感像幽靈一般地不時出現。詹特委屈求全，但是內心裡一股想要證明自己的驅力，為劇情逐漸地加溫。這與歌劇主角唐懷瑟的心路歷程相映成趣，戲裡戲外，都在尋求一種救贖。
在這邊，必須特別介紹《唐懷瑟》這部歌劇。電影中的「維納斯」，並不是大家以為的羅馬神話裡的維納斯（沒有搞錯，是羅馬神話。在希臘神話中，她叫阿芙羅黛蒂（Aphrodite））。這個維納斯是深山中不老的美艷女妖，也是肉慾世界的象徵，由於她是邪惡、異教的代表，凡是跟維納斯打過交道的人，註定不能獲得神的寬恕，不但人世會排斥他，他的靈魂也註定永遠沈淪於地獄。
唐懷瑟則是十三世紀初圖林根的騎士兼歌手，他在偶然的機會裡，來到維納斯的世界中並渡過一段時日。有一天，他對於這一切開始感到厭倦，想再回到人間。在維納斯的軟硬兼施之下，唐懷瑟承認他對維納斯的愛，但仍毅然地離開。維納斯警告他，當人間不能接納他時，他總有一天仍會回到他身邊。
回到人間的唐懷瑟，與領主的女兒伊莉莎白（就是葛倫克魯斯在歌劇中飾演的角色）墜入愛河，相互表白的心跡。但是，在領主主辦以「愛的禮讚」為主題的歌唱大賽中，唐懷瑟嘲笑朋友歌詠的「女子的貞淨美德」，其實是不存在的，並質疑那樣的愛不是愛。唐恨瑟的觀點，在現代看起來，不過就是誠實了點、偏激了點，可是，請記得他是活在十三世紀，這種態度必然引來衛道人士的不滿。唐懷瑟情急之下，唱出維納斯之歌，這種行為，就像是在婚禮上大爆新人過去各自的風流史一樣的唐突。
眾人一陣譁然，原本是要置唐懷瑟於死地。但是伊莉莎白挺身護衛他，認為大家都無權定唐懷瑟的罪。領主決定將唐懷瑟逐出領地，但建議他參加當地朝聖者之行列，前往羅馬，祈求教皇的赦免。這個唐懷瑟，並不是像李卓吾之流，真正的腦後有反骨、反社會反得無怨無悔的人物，（加上愛情也綁架了他的良知，嘻嘻）於是接受了建議，並滿懷希望地出發。
伊利莎白日夜為唐懷瑟禱告，身體益漸衰弱。但是，當羅馬回來的朝聖者行列中卻沒有唐懷瑟。伊利莎白失望之際，對聖母禱告，願以自己的生命換得唐懷瑟的被赦。形容枯槁的唐懷瑟終於回來了，他說出去羅馬祈求赦免的經過。教皇說，當他手中的權杖發芽之時，唐懷瑟方得赦免。
唐懷瑟憤於自己吃盡辛苦，誠心懺悔的結果，仍不能獲得赦免，於是決定再回到維納斯的世界。好友諸多言詞都改變不了他的心意，情急之下，只好喊出伊利莎白的名字，才將唐懷瑟拉了回來。當伊利莎白的死訊傳來，唐懷瑟悲痛之際，高喊著伊利莎白的名字，亦倒地死去。
故事的結尾，另一批朝聖者自羅馬回來，帶回教皇的權杖居然枯枝發芽的消息，唐懷瑟的靈魂終於獲赦免。
華格納的變態是出了名，習慣把劇中主角整得死去活來，他的樂劇中，正面的主角，都有點蒼白、平板，性格像假人。但是，當他的主角帶有點缺陷、壞壞的性格、雙重人格、內在矛盾時，卻又活靈活現，深深抓住觀眾的心。悲劇結尾有時過了頭，雖然很肥皂，但他總有辦法用美妙的音樂來填滿足夠的煽情，讓觀眾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很蠢。《唐懷瑟》、全套的《指環》及《崔斯坦與伊索德》就是很明顯的例子。
同樣是悲劇的《崔斯坦與伊索德》，劇情也很肥皂，但是那個「有時效的愛情藥酒」的點子，實在是太正點了。華格納對於愛情本質的了解與掌握，盡在其中，所以我們可以原諒他的主角們在劇中愛來愛去、恨來恨去、殺來殺去、騙來騙去、死來死去、乃至原諒來原諒去…（好像有點離題啦）
圖片說明：Meeting Venus劇照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