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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31 20:22:01| 人氣34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紫蘇醃梅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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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五年前,阿米和我連絡上後,三不五時就會打個電話來聊幾句。
三十年前,她幫我帶過兩個兒子,整整做了三年,因為出嫁才離開。三年之間,我們相處融洽,孩子們也與這個阿姨很親。她愛唱歌,教兩個男孩唱諸如「我家住在女兒圈」之類流行歌曲;小男孩不懂詞意,唱得很是認真起勁。偶爾她也讀童話故事給他們聽,不過有時我必須為她的國語正音,免得誤導了兩個不識字的孩子。我鼓勵她讀小說,後來她說那是她接觸書本最多的時期。出去郊遊時,我們也為她留下了一些青春少女期穿迷你裙的照片。
她很認分,母親為她看了一門親事,就回去結婚了。丈夫是個勤奮的水泥工,生活穩定。後來知道她生了四個孩子。
五年前,我意外收到一封信,信上說某年到某年之間,有個叫阿米的女孩在我們家幫傭,那是她的母親。…….
收到信,我非常歡喜。不只歡喜「失聯」多年後阿米來相找,續舊情;更歡喜的是,從信文看得出來,她的女兒很貼心,是個開朗大方愛母親的好女孩。
連繫上以後,阿米偶爾到台北看讀大學的兒子,就和他過來看我,特地給我她親手做的脆梅、紫蘇醃梅,或雜糧饅頭。
那時她在省營機構已做了十幾年的清潔工,收入雖不多,但過得很滿意,每天清晨四點多和丈夫出門爬山,回來後洗澡吃早餐,八點才去上工。「很近,騎摩托車五分鐘就到。」中午回家休息,兩點再上班,五點多就可以下班。「回到家,橫直沒代誌,厝邊隔壁愛吃我做的芋粿、粽子、饅頭,三不五時加減做,攏嘛一下子就賣光光。」她說那比在家「無暝無日」做加工卡輕鬆。
哇,我總是由衷驚嘆。少女時期就樸實勤快的她,身為持家的妻子、媽媽,顯然更打拚。想當年,還是我教她做包子饅頭的呢--後來她做得比我好,我就樂得自廢武功了。每隔一陣子,晚飯後,她在藍色洗菜盆裡揉麵粉,第二天一早,麵發得幾乎要溢出盆沿,就眉開眼笑向我展示。兩人一起做饅頭、包子,把餐桌擺得滿滿的,然後一鍋一鍋地蒸,可以吃好多天。兒子喜歡「好多好多」的豐足感,這種時候,都很開心。
她說兒女們也習慣媽媽的廚藝,在台北工作、讀書的一女一兒每次上來,都要帶一大包雜糧饅頭、醃梅和滷菜。四個孩子受過至少專科以上的教育,真不容易。我稱讚她,阿米便說,「阿無欲安怎?愛讀就給他讀啊。」口氣裡充滿著欣慰。唯一的兒子不僅愛讀書、讀得不錯,而且懂事、節儉,回到家總是與母親「叮叮噹噹,有講不完的話」。在台北的女兒我也見過兩三次,在文化事業機構工作,高挑苗條,笑瞇瞇的,氣質很好。聽我稱讚孩子,阿米總是很傳統台灣女子地說,「你嘸甘(不捨得)嫌啦。」
我是真心為她歡喜,夫妻倆守分打拚,樂觀開朗,敬謹過日子,才會養出上進大方又孝順的兒女。每次聽她談她的生活,我就想,什麼叫台灣生命力?像她這樣,就是。有一回我耽心省營機構精簡後,她沒有頭路;她說還好啦,透天厝房子是自己的,很寬敞。丈夫眼前雖然沒工作;但前兩年景氣好時做板模工,每月賺八九萬元,她跟會、省吃儉用,在銀行裡已有幾百萬的定存,手邊留三十萬活用。
精省後,機關的清潔工作外包,她一樣有工作,只是少了公家機關的福利。她說現在日子很逍遙,以前放假日丈夫常騎摩托車和她由霧峰遠征到溪頭、埔里去玩;現在常有遊覽公司招攬,兩人更遠到南部風景區,「一個人才五百塊,呷兩頓哩。」
有時不免想著,這或許才是生活的本質吧?日子單純,政治新聞、社會新聞於她只是偶爾的街談巷議,不上心頭;每日爬爬小山,認真做清潔工作,和同事有說有笑,假日偶爾享受「俗擱大碗」的旅遊。還有,笑看兒女心滿意足地吃媽媽親手做的滷味、雜糧饅頭、脆梅。…….
心情鬱卒或胃口不佳時,我都記得旋開紅色的塑膠瓶蓋,夾兩三顆阿米醃的QQ的紫蘇梅子,細細咀嚼著一個台灣女子平凡實在、有滋有味的生活。

台長: Liu 靜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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