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選會第一天是小說組和散文組,我先來稍稍提一下小說組的情況好了。評審老師有我喜歡的顏艾琳老師,評選過程她很好笑地嗆台灣的詩人敢上夜店熱舞的沒有幾個。另外兩位評審是經營民宿的王家祥老師,以及大一曾經在文學獎”狠狠”照顧過我的吳鈞堯老師(哈哈記恨到現在)。我個人覺得這次入圍的小說作品終究不夠成熟,雖然有探究到人心與社會現象,但是很多都並不完整,因此儘管讓人眼睛一亮,卻難免多少帶有瑕疵。
最不可思議的是,有一篇非常奇怪─非常譁眾取寵─的小說作品得獎了,而得獎者很不幸的剛好是我認識的人,評審甚至還扣了一頂「你有機會寫得比藤井樹或九把刀還要好!」的大帽子給他,把他樂得不知天高地厚起來,竟然當著我的面說:「如果錯字沒那麼多的話,其實我應該可以拿第二名的。」並且隱約地透露出一股「哈哈你之前大一拿文學獎第三名也沒多了不起,我現在也拿到啦,而且獎金還比你多~」的氣勢,是有沒有尾巴翹得那麼高的得獎者啊~
相較之下,散文組的決選就沒有小說組那麼歡樂,我想主要跟投稿作品的性質也有關係,幾乎清一色都是抒情文的話,評審也很難嗨得起來。散文組評審包括最年長的蔡文章老師、詩人兼國小老師的瓦歷斯‧諾幹老師(我超喜歡他的),以及溫柔氣質的陳貞吟老師。
在決選開始之前,總是會先來個概論性的演講,評審提到想要搶下散文文學獎的話,要把握三個重點:首先作品必須具有獨特性,才能在一大堆的作品之中閃閃發亮嶄露頭角;其次則是要寫自己最熟悉的東西,寫得合情合理絲絲入扣深入人心:最後就是要寫連自己也會備受感動的作品,畢竟要先感動自己才能感動別人呀!
綜觀本次投稿的作品,大致上都在旅行、回憶、成長幾個主題之中,瓦歷斯老師特別提出所謂的「知性」文章,讓讀者在閱讀之餘不但能獲得情感的觸動,同時也能擁有知性上的收穫。然而事實上,這次散文組得獎作品卻幾乎都是「感性」的作品,我猜即使是知性,也不應該將「感性」這個元素全然排除掉。
決選過程由評審針對自己喜歡的作品講評,最後再依心目中名次給予評分,綜合三人分數來決定排名。評審一開始講評,我在大一時參加文學獎決選會的心情於是又回來了,聽著由蔡文章老師打頭陣,被主持人形容為「溫暖敦厚」的講評,我的一顆心開始七上八下了起來。蔡文章老師一開口就先安慰入圍者說:「就算沒得獎也沒關係,不要看得太重。」接著開始以逐一槍斃的方式,「幾乎」對每一篇作品都做了講評。
確實,我要特別申明是「幾乎」!因為這時有個問題就出在,蔡文章老師完全將我的作品”忽略”過去了,基於某個我不曉得的原因(也可能沒有原因),蔡文章老師就這樣跳過了我的作品,沒有給予稱讚,也沒有予以任何批評,彷彿他的稿本裡忘記放進我的作品那樣,讓原本期待聽到任何講評的我撲了個空。
這讓我突然想到一句話:「冷漠和忽視往往比坦率的憎恨來得更為傷人。」理所當然的,蔡老師並沒有將我的作品放進他的前五名名單之中,當其他兩位評審老師給予我的作品肯定之時,也不曉得是不是錯覺,我彷彿看到他顯露出一種不以為然的神情,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我可以說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當然在那當下我也以為自己只是很純粹地沒受到這位評審老師的青睞罷了,反正還有另外兩位老師的講評,我提醒自己稍安勿躁。不久之後,陳貞吟老師在講評中讚許我的作品是篇「含蓄深邃的佳作」,是她內心的前三名;而瓦歷斯老師更是將我列入他心目的第二名,他形容我的作品具有「知性」的氣質,從生物實驗課的蛙骨、世界末日的海洋,到最後的太空星辰,朦朧之中約略透露著詩意,非常耐人尋味。而文意的鋪敘,一開始起自黑暗與末日,直到通往了最終的希望的可能,彷彿撥雲見日,寫得精緻並富含設計感。
結果最後就真的很尷尬了,在兩位老師排名中前三名的作品,卻在另一位老師的排名表上消失;為了確定決選結果,評審們遂私底下展開討論。這讓我想起我的詩社好友綠豆當年文學獎也是碰上一樣的情況,陳克華與另一位評審都給他最高5分,但是最後卻殺出陳黎這位評審,以「不夠精準」為由半分都不給她,雖然最後綠豆還是以10分驚險拿下首獎,但這也教導了我們文學獎評審真的是極為主觀的較勁。
討論過程中,只見瓦歷斯老師與蔡文章老師面色一陣青一陣紅,蔡老師依舊堅持他的排名,瓦歷斯老師則搖搖頭。最後成績到底是怎麼討論出來的,我猜大概就是按照評審心目中原有的排名,第一名給5分依序到第五名給1分,如有同分再做討論。由於這個私下討論實在是不怎麼小聲,加上我又坐在前面的位置,所以當評審們還在討論三個同分的佳作,司儀也還沒公佈名次之前,我就已經先聽到自己拿到了第三名,耶~第三名耶~看來是沒有退步!
其實我在閱讀入圍作品之際,就已經約略猜想得到自己的作品可能會稍遜於哪些作品,雖然我對自己的作品很有自信,但是所謂的風格就如同飲食的口味一樣,評審喜歡的口味自然也不同。相對於我這種虛實參半、詩意宛轉的寫作風格,吾以為最大的對手莫過於是有血有肉的寫實風格,去寫到一個濃濃密密難以化開的情感,是那種不怎麼前衛、蘊含鄉土保守風格因而具有份量的作品,那同時也是我個人難以專擅的寫格風格。宛如逍遙派的天山折梅手遇到丐幫的降龍十八掌,便看讀者喜愛的是「巧勁」或是「力道」,至少我已經完成所謂自我風格最滿意的作品了,要是讓我當這次的評審,說起來雖然有點大言不慚,但要叫我選出最喜歡的作品,我絕對會選擇自己所書寫的。
只不過對於這場決選會,我疑惑的是─或者說無法諒解的是─為什麼會有評審將一件作品如此徹徹底底地漠視掉,而恰巧很不幸的,那正好是我的作品。我難以承受那樣的反差,當蔡文章老師滿面慈祥地說:「雖然時間有限,但我還是希望每一篇都講評。」然而最後卻對我的作品隻字未提。我也無從瞭解他對這作品的看法是愛是恨,只像是某種深深的嫌惡似的被他抹滅了,這樣真的很殘酷,就算不給任何一分,也不能失去對他人作品最基本的尊重。
頒獎典禮上,於是我就一直祈禱千萬不要讓我從蔡老師手上拿到這個獎狀,沒錯~我受之不起。好在我很幸運的,是從瓦歷斯老師手中拿到這我最熟悉的第三名的獎狀,在過了三年之後,再一次地獲得了這個相同的獎項,讓我內心著實深受感動,儘管我已然不是當初那個滿臉驚訝不知所措慌張走向臺前的小大一了,內心卻依舊像充氣球似的脹得滿滿的。
更開心的是,瓦歷斯老師在頒獎給我的時候,不僅非常熱情地緊緊握住我的手,還在我耳邊小聲地悄悄說:「你是我心目中的第二名!」天啊,真的是要淚流滿面了,讓同樣身為詩人、並也是將老師當作夢想的我,內心完完全全地得到了治癒,縱使有人不喜歡我的作品完全不給我分數那又怎樣,對我而言,能被重要的人肯定,那才是最令我開心的事。
第一天的文學獎決選就到此結束,很可惜礙於時間,主持人並沒有開放問答,不然我真的很想瞭解一下蔡老師對我到底有什麼不滿。顯示為還是很在意。感覺上,這次決選會與我大一時的決選會有很多雷同的地方,會場中沒有任何人是我認識的(那時至少還有國文老師),所以同樣也沒有人衝過來搥我的肩叫我請客。如今又拿到了同樣的名次,回到和過去相仿的位置,這或許又是一個隱喻吧?
不論如何,我決定將這獎項獻給那個曾經是大二、大三學生的我,畢竟這是他們當時所留下的,也是當時他們所錯失的獎項,我願將這個獎項獻給他們,誠心地獻給那樣一個曾經哀愁、作夢,並且充滿徬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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