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頭開始說起的話,應該從截稿當天的凌晨這個時間點切入才對。對於投稿這種事我一直都有要不得的壞習慣,總是在截稿日前幾天才開始整理,搞到最後一刻才將稿件送出,真是累死自己不償命。而這一回投稿文學獎更是創紀錄的延遲到截稿前一天的深晚裡才開始挑稿和修稿,和另一個也要投稿的同學忙到凌晨四點,才終於把要投稿的稿件打理好。
值得一提的是,我同學投的極短篇結局在說情侶跳海殉情,而且她是在凌晨兩點到四點之間靈感一來,一氣呵成完成了這篇極短篇。那天凌晨四點我跟她一邊談著極短篇的內容,一邊聊到窗外能看到海面上許多飄移的船隻燈火。結果,隔天我們才知道那些海上的燈光都是為了找尋某個在校園裡失蹤的助理,而且她的屍體那天早晨在海灘被打撈起來。關於這些跟她的作品不謀而合的地方,真是讓我們在得知消息之後,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然而這篇邪門的作品終究沒有得獎。文學獎評選第一天的戰況就相當慘烈,原本我一開始對投稿新詩還抱有滿大的期望的,不過評審們似乎較為喜歡意象豐富且風格特殊的作品,我的作品反而被說顯得太過古典;而且評審時間不夠的關係,也辦法聽到評審們詳細的賞析,令人一整個很怨念。
如此一來,我也不敢對隔天的散文組評選抱有一絲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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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一天是個好天氣,早上上完微積分後回到宿舍吃午餐,我一直在考慮著到底要不要去參加下午的文學獎散文組評選,假如去參加的話就會影響到下午的日文課。原先打算日文課上到一半再跟老師請假,不過上課時突然又莫名其妙膽卻了起來,想說無論能不能得獎最後都會知道結果的,或許不去參加評審會也無所謂,反而可以少一些失望。
但最後終究是被莫名的力量給驅動了,跑去跟日文老師說自己下午有事,然後搭上兩點多的校園公車從文學院下山,抵達蔣公行館時評選會已經開始了。所幸當時恰好趕上第一位評審的賞析,我偷偷摸摸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開始四處張望,因為是最後一場評選會,會場上到場人數並不多,裡頭我所認識的只有教我的國文教授而已。
評審們在開始評選之前,先稍微講解過散文的意思。他們說閱讀散文是一種充滿樂趣的享受,因為散文書寫的是人們最私密的事情,閱讀散文會讓人有某種窺探他人生活的快感,若是配合相當的文筆與引人入勝的題材,那麼對於讀者來說,閱讀散文便是人生一大樂事。講解結束,隨後便開始了作品賞析。
首先給予作品賞析的是吳鈞堯先生,談到我的作品,他開頭就表示自己並不太喜歡,或許是由於這種談情說愛的題材往往相當缺乏新意,他指出大學生若是因為環境而將自己的寫作題材侷限在愛情中,便會封閉自己寫作的空間。此外,他也提出作品裡類似新詩「跳接」的文章剪裁手法似乎不太利於閱讀的流暢,所以他並未將這作品列入心目中前幾名。
這真是讓人相當絕望的講評,感覺上我似乎已經沒有任何得獎的機會了。
同樣的,第二位評審陳昌明教授也有一樣的看法。「我跟吳鈞堯先生說的一樣,一開始看到這篇作品時真的很想把它丟掉!」陳教授說道,並露出帶點怒意的笑容。可是基於評審的責任,他還是得將這作品繼續看下去,不過他後來說:「可是繼續往下看時,就覺得這個作品很有味道。」他指出在我作品中「情人」所代表的意涵,說明那樣一個情人們所居住著城市。因此,他突然變得很喜歡很喜歡這篇作品,他甚至還說:「我很喜歡這個作者的文筆,該怎麼說呢?那種文章裡酸酸甜甜又帶有苦澀的感覺,真的是相當有味道」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喜歡我的文筆」,讓我感到相當開心。
最後一位評審的是石曉楓教授,談及我的作品,她也點頭表示相當滿意。她稱讚那些詩化的語句和大量隱喻的使用,文章卻不會因此而顯得過於晦澀,閱讀的感覺相當清爽,雖然主題是愛情卻沒有陳腔濫調,也沒有運用太過濫情的口吻,儘管文章長度稍嫌過短,卻還是有一定的水準。
聽完三個評審的賞析,那時我心裡盤算著:一開始雖然不被吳鈞堯先生看好,不過後來陳昌明和石曉楓教授似乎都推翻了吳鈞堯先生的看法,提出作品中獨有風味的一面。我猜想說不定是有機會拿個佳作的,儘管評審們對於其他參賽作品也都給予不少的好評,不過幸運的話,可能真的可以拿到我這輩子第一個文學獎。
名次是從第一名開始宣佈的,我不停在想:「只要有佳作就好了。」不斷緩和著自己的情緒,心裡很緊張卻未曾因此顫抖,只感覺到手心似乎特別冰冷。原本想就這樣忽略過前三名的得獎宣佈,然而就在宣佈第三名時聽到自己作品的序號,心中才在想:「不會吧…」名字就被宣佈出來了。
當時我一整個愣住,緩緩站起來,想著是不是要上前去做些什麼,才走到一半,就被司儀給制止住,說等一下才會頒獎,我耳邊隱隱傳來有人在偷笑。然後才回到座位,就有前來幫忙攝影的同系學長跑來問:「你是系上的學弟吧?那你幹嘛跑來唸生科系?」學長的話讓人好傻眼。之後,我便一直沉浸在「我得獎了耶」的思緒中,後面宣佈的得獎者我完全沒專心在聽。
隨後是頒獎典禮,我走上台和石曉楓教授拍了張合照,在場的人們幾乎都不是我所認識的,在那時紛紛給予掌聲。我走回座位之後,就被因為自己的學生得獎而感到虛榮的國文教授抓去談話:「沒有想過自己會拿到文學獎吧?真的,拿到文學獎,24小時之內嘴角都會是上揚的」國文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
然後我們一起走出評選會場,黃昏的陽光從海的方向那頭曬了過來,那時感覺有點孤獨,沒有幾個人對我說勉勵的話,我覺得一切都像是個秘密,也像是尚未發生過一樣。
而我不停思考著拿到散文文學獎對於我的意義,以前我一直認為自己的散文寫作是不夠成熟的,所以對於新詩會比較帶有期望,然而這次自己寫的散文受到肯定,對我真的產生不小的影響,儘管評審也明說了這次比賽的作品沒有特別亮眼的,但是能僥倖地獲得評審的青睞,似乎也讓我能獲得繼續寫作的動力。
唉,萬萬沒想到,拿到文學獎的滋味竟是如此的甜美而苦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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