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正和一個善良的女士講電話,她罹患「仲冬心病」,以及自九月以來一直沒好的感冒。
「嗯,」她厲聲說,「你不曾有過憂鬱症吧?」
「聽好,我也曾經異常低迷過,得用很長的梯子才能爬出來。」
「所以,那你都怎麼辦?」她問。「我的意思是,你究竟怎麼對付?」
從沒有人像那樣逼問我,別人通常都是問,我認為他們應該做些什麼。
我不從宗教、瑜珈、酒或睡覺裡尋求慰藉,而是貝多芬。他是我困境中的王牌。我會播放第九號交響曲,戴上耳機,然後躺在地板上,當樂聲揚起時,我感覺我就像來到上帝創造世界的第一天般。
說到貝多芬這個古人,他對憂鬱和不快樂相當有心得。他經常搬遷,希望能找到適合他的地方。他的戀愛史極不順利,和朋友更是經常爭吵,他深愛的姪子幾乎令他耗盡氣力。貝多芬原本想成為一個鋼琴大師,他也想成為一個聲樂家,但在他還算年輕的時候,他的聽力就開始惡化,到了西元1818年,也就是他四十八歲那年,他耳朵早已全聾。更令人驚奇的是,五年後他完成了偉大的第九號合唱交響曲,他已經不可能聽到它是怎麼被演奏的,只能單憑腦海想像。
因此當我戴著耳機躺在那裡時,很好奇貝多芬在腦中感受的音樂是否會和我腦中的一樣,每當漸強的那段音樂揚起時,我整個胸腔開始共鳴,在最後的定音鼓壓過那些高音之前,我不禁站了起來,以不精確的德語,用吃奶的力氣和偉大的合唱團一起高唱,像傳說中的偉大指揮家「羅勃‧傅剛斯基」指揮偉大的最後樂章。擁抱吧,普天下凡有氣息的,大家要相親相愛。朋友們,在那諸天之上住著慈愛的天父。我的情緒簡直亢奮到極點。
我是多麼地亢奮、欣喜、興奮、找到肯定,並沈溺在其中!整個人活了過來。先前的悲傷與煩惱消失於無形,挫折與失望也隨著樂曲而去。我自深沈且恆久的寂靜中離去,雄偉與莊嚴臨向我,使我喜樂滿溢!貝多芬用歡騰向他的命運挑戰。
我無法抗拒那種純粹的美與真實,面對那樣的音樂,我無法繼續讓我自己坐在冬天的灰燼堆旁,擰著自己的手,陷入自憐之中。貝多芬的第九號交響曲不僅將我的心病一掃而去,它或許也醫好了我的感冒。
「所以,關於冬天、陰雨綿綿、帳單,以及稅單等的不平之鳴是有必要的嗎?」我問我自己。「誰需要關於失敗、迷惘,以及挫折的長篇大論呢?對生命和人們缺乏良善的牢騷又有什麼意義?起來吧!別再猶豫了!」
在低靡平庸的日子裡,我在貝多芬的音樂中找到無法壓抑的肯定感,在靈魂低靡的仲冬裡,我在內心身處發現仲夏之陽。我想著,當我有朝一日成為富豪的時候,或許在某個不可思議的夜晚,我想租下一個音樂廳,租一個大型合唱團,以及傑出的交響樂團,我雄赳赳地站上指揮台,親自指揮貝多芬的第九號交響曲,並且我自己要擔任定音鼓的部分,敲奏到榮耀的結尾為止。在那同時,我還要和合唱團一起大聲高唱。在緊接著的敬畏無聲之際,我要為了貝多芬而讚美神,為著他的第九號,以及他所提供的光明。
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我是個快活的人。

增訂版註:
告訴你一個神奇的事實,我後來真的指揮了那個偉大的樂曲--快樂頌的那個部分--是和明尼阿波里斯室內交響樂團合作。瘋狂的夢,只要你認識一兩個瘋狂的關鍵人士,就有實現的可能。那次的經驗是我一直盼望的,而且還接連演出了好幾天。這個故事有點長,或許我有機會出新書時再與你分享這個故事。
作者:Robert L. Fulghum(羅勃‧傅剛)
翻譯:愛丁不拉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