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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肚子好餓……。」那是一張蒼白、帶著渴望的眼神,用他乾瘦發黃的小手,輕輕地拉著身邊這位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十歲的中年婦人衣服的下擺。
母親伸出她長滿厚繭的雙手,輕輕地將男孩沾滿污垢的臉上的淚水抹掉。這一抹,把衣服上原本深黃色的污垢給抹糊成淡黃色的一團。「來,媽媽告訴你一個小故事,那是外婆在媽媽小時候告訴媽媽的。」
女人輕撫著男孩的髮梢,上下上下地鼓動著,似乎要把上一代流傳下來的故事再述說一次,傳給下一代,好讓這個故事永不停歇。
「以前,媽媽在像你一樣大的時候,常常吵著外婆,帶我去買玩具。可是外婆常告訴我說,小孩子要乖,假如不乖會有虎姑婆咬小孩子的手指頭。那時候媽媽還小,根本不知道虎姑婆是什麼人,我還以為虎姑婆會是個好人,所以我就不去理它。可是有一天……。」
女人話方才說到一半,突然有一股冷風灌進了這陰冷的地下道,伴隨著冷風到來的是一陣陰冷的笑聲。女人停止了手邊所有的動作,彷彿在這瞬間,所有的物體全都停止了,都被凍住似地寂靜。
「嘻……嘻……嘻嘻……。」這一連串音調時高時低的笑聲,伴隨著這股寒風的到來,不禁令人起雞皮疙瘩。
「媽媽,妳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小男孩似乎也察覺到了這股聲音的不尋常,想確定媽媽是否也有聽到。
「沒有。你有聽到什麼嗎?」母親似乎想到了什麼不該想起來的事情,連忙否認方才聽到那陣詭異的女聲。
而這段尚未結束的故事,也被這突然傳來的女聲給打斷了。然而這對母子,再次陷入了寒風的泥淖中,深刻地感受著那刺骨冷風的侵襲,以及那陣不明笑聲的迴繞。
又一陣更強的寒風順著地下道的樓梯口灌了進來,不偏不倚地撞到了瑟縮在一起的母子。冷風像針一般地扎著母親和男孩的身軀,從肌膚表皮,慢慢地沁入了真皮,再漸漸地深入最裡層。
在這地底的深層,一階一階的階梯順著地面滑進了這陰濕闃黑的地下道,而一根根的水管也沿著地下道的牆面慢慢地旋回了地面,似乎想表達些什麼,只是抓不住那感覺。
男孩和母親打了個哆嗦(母親有一半的因素是因為剛剛那陣詭異的笑聲所致)。只不過母親一直忍,忍住不讓男孩看出自己心中最脆弱的一面,因為她還有男孩要照顧,假如自己不再堅強了,那男孩怎麼辦呢?
「媽……媽,我好……冷……。」男孩糾結的頭髮,隨著冷風無情地灌進地下道而纏得更緊。而男孩慘白的唇瓣,也在他吐出一字一語中慢慢地顫動著,雖然沒有頻率可言,但是稍微可以看的出來,只要有一陣風吹進來,男孩的雙唇便會輕微地抖動。
「乖,小傑要乖。不然這樣好了,媽媽把身上的衣服給你穿,好不好?」基於母親愛子心切的心理,她也管不了天寒地凍了。她把身上僅剩單薄的外套,套到小男孩的身上。
「媽媽,妳不會冷嗎?」男孩似乎察覺到了母親脫下外套後嘴唇的顫抖,而男孩的早熟,也讓母親倍感欣慰。
「小傑,媽媽沒關係。因為會有仙女幫媽媽的忙,所以媽媽不冷。」母親為了要讓小孩放心,所以她編織了謊言。但是謊言還是不能掩飾她因寒風而抖動的嘴唇。
地下道裡,鵝黃的燈光照射在母親的臉上,燈光把女人原本毫無血色的臉照射得黃澄澄的,而那歲月深刻下的痕跡彷彿在敘說著窮人的悲哀;她長滿厚繭的雙手似乎透露著心酸與無奈。
「小傑,你還會餓嗎?」母親知道男孩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而那小小的身軀不知是否可以承受的住冷風的侵襲,所以女人決定要去乞討一點食物。
「嗯……。有一點點,不過媽媽不要擔心,我還好。」男孩知道母親焦急的心,所以男孩隱瞞自己巨大的飢餓感,為的只是不要再讓母親傷心。
「媽媽去買一些東西來給你吃。你先在這裡乖乖的等我喔,不要隨便亂跑,不然虎姑婆會四處找落單的小孩,然後抓回家啃掉小手喲!所以你要在這裡乖乖的等我,知道嗎?」母親用雙手支撐住地面,左腳微微一縮,慢慢地站了起來。
「好。」男孩給了母親一個溫暖的微笑。而她也輕輕地勾起了那刻入肌理的微笑。
夜晚的城市,特別的寂寥,尤其是在這冷風蕭颯的夜晚,幾乎是找不到什麼人。而母親身上僅剩單薄的衣服,根本不能抵禦寒風的侵襲,母親邊走邊顫抖著。彷彿每一陣風吹過來,都會冷到把皮膚掀開似地。
在都市喧囂的霓虹燈下,根本沒有人會理會這穿著破爛的乞丐婦女,更甭提會有人好心地拿錢幫助她了。
乞丐在進步文明的社會中依然存在著,只是人們都把他們當作是路邊的石頭般的忽略與唾棄。一方面是有些人假藉乞丐的名義到處招搖撞騙,一方面則是在這文明的面具之下,藏著敗絮其內的性質,所以更加沒有人理會她了。
「先生,拜託行行好,我孩子肚子很餓,可不可以麻煩你給我二十元,我好買麵包給他充飢……。」女人跪在地上,向快步趨前的路人祈求,不過似乎沒有用。
「妳走開啦!我趕時間!假如我趕不上生意看妳怎賠!」一位梳著西裝頭,穿著黑色西裝,有著碩大啤酒肚的男人踹開了母親緊抓著他的雙手。那抖動油膩的贅肉,代表著生活富裕的象徵,在這暗黑的夜晚裡,更令人作噁。
「妳不要靠近我,等等妳把我名牌弄髒了,我還要送洗,多麻煩!」這位男士乍看之下應該是一位剛出社會的年輕人,全身上下穿著著名牌的服飾,可是他卻用如此侮辱的言語謾罵母親,令人不禁感嘆這進步的社會中到底存留些什麼?
路人經過所夾帶的謾罵聲,傳入了她的耳中,從嗡嗡作響,慢慢地轉化成一股刺耳如尖叫的聲音,異常聒噪。而這一道人牆,阻隔了貧富之間的距離,也阻隔了她發言的權利。
「難道,貧窮人就沒有生活的權利了嗎?難道,這些人就把我看成垃圾般地唾棄嗎?真悲哀……。呵呵……。這也難怪,社會嘛!」在不知道第幾個路人大聲地咒罵女人之後,她不禁感受到這個社會真實的面貌,原來每個人都是如此地自私,當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可悲!
一陣異常冰冷的風灌進了女人的鼻腔之中,逼的她咳嗽連連。
「我敢說她一定有什麼傳染病,不然不會這樣的。」一位老先生牽著老太太的手從母親的面前經過,而老先生逕自地在母親面前做下了大膽的臆測。
「走了!不然等等被傳染就糟了!」老太太抓著老先生的手快步向前走。他們身上的衣服還真保暖阿,假如穿在小傑身上一定會很溫暖,她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輕輕地呢喃著。可是,現在我連一個麵包都買不起了,哪來多餘的錢買大衣保暖呢?真說要保暖的話,就只剩下我身上這件衣服了,假如可以,真的不想要讓小傑跟著我一起受苦……。
一個看起來跟小傑年紀差不多的小男孩走了過來,他在婦人面前掏著他的口袋,過了一會,男孩在他左邊繡有米老鼠印花的小口袋裡頭掏出了十元,拿給了婦人。而在小孩張開的小手中,婦人看到了小孩子的純真。
「謝謝。」女人想給男孩一個微笑,只不過她臉部的肌肉由於天氣過冷的緣故,牽不起她想要給小男孩的微笑。原來,善心是真的存在的,只不過這份善心是出自於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身上,而有經濟能力的大人,竟然袖手旁觀,甚至妄自揣測女人的遭遇,女人只能暗暗地感嘆這冰冷的世界,跟天氣一樣地冰冷。
我總算可以買麵包給小傑吃了,婦人心想,等等買到了香噴噴的麵包一定要趕快拿回去給小傑吃,不然熱騰騰的麵包在冷空氣中暴露過久一定會冷掉的。
「我要這個。」她指著放置在最角落的麵包,看起來乾癟堅硬,只是,這塊麵包是婦人唯一可以負擔的起的麵包了。放置在最中間的是鬆軟可口的麵包,可是要二十元。
麵包攤位的老闆娘眼珠輕巧地咕嚕轉了一圈,就把女人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遍。然而她卻嗤之以鼻地說著:「我想……,妳也只能買這個吧!」
「忍到現在了,我只要再忍一下就過去了,等今天過去,我就帶著小傑去投靠母親,到時候就不用落的那麼辛苦的遭遇了,也不用在這裡遭受大家異樣的唾棄。」所以女人也忍下了這口氣,假如她吭聲了,那刻薄的老闆娘肯定不會把麵包賣給她。
「喏,這是妳的麵包,拿了趕快走,不然客人都不敢過來買麵包了。」老闆娘用著不屑的神情趕著女人離開,而那沾了滿身銅臭味的老闆娘最終的目的也只是為了賺錢罷了。
女人不知道在寒風中暴露了多久,也不知道受了多少風寒,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快點回到小傑的身邊,然後拿這塊麵包給他吃。
想到了地下道裡還在捱餓受凍的小傑,女人便匆匆地加快了腳步。
站在地下道的入口,往裡探去,竟然是跟外面的世界形成強烈的對比。外面光鮮亮麗,霓虹燈盡情地閃爍著;地下道內只有污濁的空氣夾帶著一股暗暗飄浮的臭味,而牆上沾染了許多的水漬與青苔。盎綠的青苔生長在污水汩汩流出處;暗褐色的青苔則生長在缺水的地方。同樣是青苔,有水的滋潤就生長的比較盎綠,而沒水的滋潤呢?只能吸取偶而隨著牆壁裂縫流過的水分,或者任其自生自滅。
沿著階梯慢慢地往下走,她看到了一幅駭人的景象。
一個臥倒的男童,一絲不掛地倒在地上。
「小傑?」女人被這幅景象嚇的目瞪口呆。
她慢慢地把臥倒的男童扶正,赫然發現,正是小傑。只是他臉上佈滿了血漬,那青白僵硬的面孔更顯的異常可怕。原本多而凌亂的頭髮,現在竟然只剩稀稀疏疏的幾根髮絲在空氣中舞動,而原本慘白的雙唇,因為失去了血液的滋潤而顯得更加慘白,是種接近乳白色的白。
「小傑!為什麼?為什麼?」
女人緊緊地抱住了小傑,也不管血漬沾染到了她的衣服,女人只是緊緊地抱著小傑,她那溫熱的眼淚,隨著女人臉部的輪廓慢慢地滑到了小傑的臉上,只是到了小傑的臉上,那眼淚就變得異常冰冷,彷彿抗議著社會的冷酷。
而在她哭泣的同時,小傑的手緩慢地垂到了乾癟麵包的上頭,這景象顯得異常的怪異--男孩少了手指頭的手掌正隨著母親抽搐的動作,上下上下地觸碰著掉落在地上沾滿灰塵的麵包。
此時,地下道另一端的出口,傳來了因咬碎骨頭而發出的喀嚓喀嚓的聲響。
一陣尖銳刺耳且嘈雜的女聲隨著喀嚓聲響軋然停止而撞進了女人的耳中
「嘻嘻嘻……,真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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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審評論:
張耀仁:小說必定要大於現實社會,也不能以小說來描寫現實社會,否則,乾脆去 寫一篇社會新聞報導。
整個故事起飛過慢,只到後面才有起飛的效果。
駱以軍:人物複雜性不夠
伊格言:文字太過於囉唆。
(大致上是這樣)
感謝三位評審的建議,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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