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確切的來說,那是一股對我而言在熟悉不過的氣味。
就像那個總是在嘴上不停發著牢騷的女人,最為擅長的拿手菜。
她總會在七點過後前往開始貼上折扣標籤的超市,囤上幾盒因即期而半價不到的廉價生肉,尤其是那些開始滲出血水而發黑的絞肉最完美。
回到家便隨手放進那座早因潮濕而腐朽生蟲的木製櫥櫃裡,先是悶著、用發餿的血水醃著,直到肉沫看起來更爛了。
待那些變色的肉塊,甚至竄出細毛的肉沫開始散發出濃濃的惡臭。
既嫌棄又愉快的,像在進行著什麼神聖的儀式一般。
一邊哼唱著不著調的歌曲,也不忘費心的戴上四層厚實的無菌手套,來避免自己的手掌會跟著瘋狂滋生的霉菌一同腐爛。
值得慶幸的是,她不是直接撿來用過的衛生套來重複利用。
「愛子需要補充點營養。」偶爾,她會好心的和上些許在果菜販上討來的爛蔥臭果,倒入木木川喝剩的幾口啤酒,緊接著就能捏成一團又一團連她都作噁的青色肉丸。
不需要任何的調料,更不需要在意無謂的火侯和時間,就這樣和美味扯不上邊,那一份份半生不熟的腐肉漢堡排,就是秋水愛子一週至少會吃上數次的劇毒便當。
從一開始每周幾次的急診,到後來持續被腐蝕而逐漸麻痺的內臟。
若無其事的被遍佈在腐肉裡病菌給長期滋養著。
一旦越是這麼樣仔細的去回想,就發感到自己不過只是披著人皮某種怪物。
畢竟倘若是正常的人類,想必早該冰冷的躺在停屍間,或埋在土裡顧著長蟲了吧。
當本田打開那扇大門後,撲鼻而來的便是那股光是聞著就足以腹痛的腥臭腐爛味。
又彷彿是被誰殘忍地砍掉了頭顱,慘死在某個角落一週,內臟都已經流淌滿地卻依然無人問津的乳貓。
即便本田或許已經刻意噴灑上了些許高價的除臭...不!大概是體用,甚至是還能刺激雌性費洛蒙的芬香劑。可那股濃厚得大概噴上十幾瓶香水都無法被掩蓋的異常氣味,仍使嗅覺遲鈍的奈奈美和真理子皺起了鼻頭,「哈啾!」「哈啾!」的持續打上了幾個響亮的噴嚏。
「妳們沒事吧?」一手輕放在真理子微微彎下的背部,我用著眼角的餘光瞥視著本田那張皮笑肉不笑的僵硬面容。
這時候如果我們足夠聰明,並具有相當的危機意識的話,或許此刻就應該迅速地將袋子裡那本空白的筆記塞進本田的手中,並且裝出一副什麼都沒有聞到,滿懷歉意的說著:「這麼晚就不多打擾了,那我們就先離開了,筆記就再麻煩本田君了。」然後頭也不回的趕緊回家鑽進那一點也稱不上溫暖的被窩。
只是這世上總會有幾個讀不懂空氣,按真理子的話來說,就是忘了裝腦的稻草娃娃。
秋水愛子大概算得上是其中一個。
雖然說是用聞的話,自己倒是嗅得一點也不漏。
我想大概誰也不會預料到,甚至是那個在濕漉的地面上,粗心大意的留下大量肉沫的本田君。
就在那天,在天色才剛微微亮起,連鳥兒都還來不及鳴叫的清晨,竟然會有人隨著飄散在空氣中那股若有似無的鐵鏽味,重新回到了後山那間詭異又隱蔽的小屋。
沒有絲毫生氣的後山,冰冷空氣以及充斥在鼻腔中的氣味,彷彿無形的利刃一般,不時刺痛著曝露在外的肌膚。
說不上是哪裡來的第六感,任由本能瘋狂催促著我一步一步靠近小屋,捕捉住那最後殘留的一絲溫度。
興奮卻又焦慮的。
似乎越是深入,就越能逐步靠近,關於我一直都在尋求著的-某些東西。
手掌輕觸上已經鐵鏽斑駁的門把,大概是因為匆忙而並未扣上的大門,可能是正好絆到了門邊已然斷成兩半的枯枝,不僅處在半啟的狀態,甚至還隨著山上的冷風,不時「嘎吱吱嘎」的前後擺動著。
小心的將上半身輕貼在仍在擺盪的門上,避免發出任何一丁點聲響的朝著門縫望去。
室內漆黑一片,早已不存在任何有關於『人』的氣息。
即便天色開始逐漸明亮,陽光正一點點覆蓋著這整片大地,卻也不見任何一絲光芒悄悄透進眼前那足以將人吞噬的黑暗空間。
潮濕的。
交雜在空氣中蕩漾的,不僅是那股腐爛難聞的氣味。
還有些許溫度尚未完全冷卻,溫潤的,異常使人平靜的,卻又令人感到飢渴的。
彷彿是木木川每當領了靠著骯髒手段得來的獎金後,就會奢華的出現在餐桌上,而我一口也吃不得的溫體牛肉,還是和牛等級的。
更或者是每當木木川和那個女人爭吵,就會肆無忌憚朝我砸來的酒瓶,「硄」的一聲悶響,從被砸破的額頭開始,沿著臉頰向下滑落至唇邊的鮮血。
啊,隱約殘留著鮮血的氣味。
即便大腦似乎開始意識到些什麼,不知何謂恐懼的我,此時已經拉開那扇隨時崩解都不令人意外的大門,雙腳踩上那黏稠的地板,逕直的朝著屋內走了進去。
「哈啾!」
「沒事,只是可能太晚了,開始感覺有些冷意。」大概是查覺到了什麼,真理子揉了揉鼻子,努力嚥下那股難以言喻的噁心,一邊順著接下我無心的關候,開始為自己營造離開的理由。
並且還得要極度自然的。
真理子果然是真理子,和同樣頂著腦袋卻不怎麼活用的美枝子及小佐惠不同。
以身為將賣弄愚蠢視為正常的人類而言,真理子可以說是極為卓越的,甚至是出類拔萃的。畢竟她足夠敏銳,也聰明得足以令那些不知為何而驕傲的大人感到畏懼。
她善於玩弄人心,也懂得如何操弄人性來娛樂自己。
我曾經說過的。
凜川真理子也是個騙子,有著一副和善面孔,不折不扣的大騙子。
「這是這麼晚還上門打擾的一點歉意,裡頭是小佐惠最喜歡的,那家車站前的草莓蛋糕。」真理子快速的遞過手中的蛋糕盒,動作小心翼翼的深怕會去觸碰到本田的任何一根汗毛。
接著轉過頭來擠著笑容對我說著:「愛子也別顧著發呆,筆記本呢?別忘了交給本田君啊。」越是刻意放輕的嗓音,越是有幾分壓抑不住的顫抖。
真理子不一定嗅得出那股異味是源自於什麼。
但她或許是本能的能夠警覺,眼前的本田絕不是什麼沒有危險性的正常人。
望著眼前的本田君,最初那感熟悉的違和感已然消失殆盡。
不知怎麼地,我不自覺的揚起了嘴角,比起稻山亞貴,本田果然遠遠還不夠。
「本田君,這是要給小佐惠的筆記。」不同於真理子的戰戰兢兢,交過筆記的同時,我的指腹自然地划過了本田異常骨感的指節和指尖。
冰冷而刺痛的。
說謊幾乎和呼吸一樣正常的真理子不忘補充的說道:「都是關於一些期末考試的重點筆記,再麻煩本本田君不要忘記交給小佐惠,也希望能夠幫忙轉達給小佐惠,我們都在等她趕快回來學校。」
我有些疑惑的看向真理子。
寫著期末重點的筆記,這肯定是假的。
但此刻聽來,真理子似乎確實在裡頭寫了些什麼。
比如說某種『善意』的警告等等。
雖然有股說不上來的失落感,但現在似乎還不是自已可以探究些什麼的時候。
被褐色的血漬渲染,那鏽跡斑駁的器具和壁紙;長久荒廢而顯得有些破舊的屋子裡,四處散落著破碎不堪的衣物。
各種布料看似曾被某種強酸溶解過一般,摻在些許不明的黏稠物中,獨自在陰暗的牆角裡暗自發臭。
應該是在慌忙逃命時不小心踢落的皮鞋,僅僅一隻斜躺在桌腳邊,還被漂亮得切去了半截。
而被遺落在沙發的隙縫中,穿插著曾緊扣木板掙扎著要逃命的手指,它們漂亮的斷面整齊的排列向上。
一根、兩根、三根...
我伸出指頭觸向那團彷彿嘔吐物一般的黏稠狀物體。
嗅了嗅,忍不住將手指放上了微微顫動著的舌尖。
啊啊。
這種不禁想要揚起嘴角大笑的悸動,究竟源自於是什麼樣的情緒。
尚存著些許溫度的鮮血、肉沫、以及因消化不良而一同嘔出的胃酸。
吮著手指不禁發笑的同時,我一邊跟著久違的嘔吐了起來。
「愛子,還發什麼呆呢。」扣著我手臂的手腕,有些焦急地捏了我幾下後,用力的扯了扯,「想必本田君也累了,我們應該離開了。」真理子對著有些出神的我挑起了眉眼提醒著說道。
看向本田略顯詭異的表情。
的確,我們是該離開了。
如果在場的人都足夠聰明的話。
「ええー等等!我好像看見了美枝子的東西」方才一直默不吭聲的奈奈美,像是在不該清醒的時刻裡猛然驚醒了一般,她不合時宜的瞪著屋裡某個角落突然發出了驚呼。
奈奈美伸手指向屋內的某個角落,「妳們看!那是不是美枝子的包包和鞋子。」雖然花裡胡哨的也的確是美枝子的風格,但平時也不見遲鈍的奈奈美有這麼敏銳,眼睛這麼好使過。
美枝子突然失去了聯繫的這件事情。
顯然我們心中隱約都有了答案。
當然這裡指的我們,無非是我和真理子,以及最清楚不過的本田君。
「奈奈美!」一切開始漸漸失去了掌控。不禁有些慌亂的真理子,微微顫抖的語氣裡難得摻入了幾分責備和嚴厲,「妳肯定是看錯了!」
該死的奈奈美果然也是,就連在最要緊的時候還是一點腦子都沒有。
真理子此刻肯定在心理無比埋怨著。
即便她明明早就比誰都還清楚,平時也極為滿意著像美枝她們這種不怎麼使用大腦的生物... 畢竟這是她一直以來最首要的擇友條件。
「真理子,可是...」突然看不懂眼色,也讀不懂空氣的奈奈美,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咬著下唇一邊緊掐著手指,看向真理子的眼神裡充滿著無聲又卑微的控訴。
或許不是錯覺。
始終摻雜著異味的空氣裡,開始盪漾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詭異,那股氣味變得更加濃烈了。
而冰冷的空氣則逐漸變得鋒利了起來,甚至是到了已經足以刮痛肌膚,亦能削下皮屑的程度。
我感覺自己開始出現了某種幻覺,不斷能夠看見本田的身後,隱約有數道奇怪的長條黑影在四處擺動。
「即使真的有也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事情,美枝子和小佐惠不是一起長大的嗎?以美枝子迷糊的個性,肯定忘了不少東西在小佐惠家。」真理子正努力克制著情緒,但此時比起維持自己那優雅而虛假的人設,她更害怕的是本田察覺到我們已經意識到了他的不對勁。
雖然真理子自己本身並不清楚那股莫名的恐懼究竟源自於什麼。
「再不然,我們等等...」
直接去美枝子家看看不就行了?
突然被本田打斷了話語,真理子後面沒能來得及說完的那句話大概是這樣的。
眼看著奈奈美已經漸漸妥協,而準備轉身離開了。
卻沒想到寡言的本田突然打斷了真理子,不僅"友好地"朝我們伸出手臂,還列起極為不自然笑容說道:「進來坐坐嗎?」
這還是第一回,我感覺自己的所有寒毛竟然全都豎立了起來。
「不!」看著本田手臂上因袖子捲起而微微露出的紅印,不知為何突然瞪大雙眼的真理子既快速又堅定的回絕了本田的『好意』。
「畢竟也已經不是可以繼續打擾的時間了。」她解釋的相當委婉。
「聽起來妳們好像是弄丟了非常重要的朋友,要進來確認看看嗎?」本田的嘴角越是向上揚起,我就越是感覺他的臉和腦殼會在下一秒鐘直接分裂開來。
你看,那嘴角都快列到耳垂了。
「既然是佐惠的朋友們,一點也不打擾。」這時如果美枝子在的話,大概會八卦的抓著奈奈美碎嘴著:「就說那兩人同住在屋簷下一定有什麼,都不害臊的直呼其名了,超~エロ。」只不過此刻我們誰也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雜事。
尤其本田是真的在邀請我們進去屋內。
異常熱烈而迫切的。
「沒有這回事,不過只是一時半刻聯繫不上而已。」眼看真理子的冷汗都已經從額頭滴落到鎖骨了,而地板彷彿灼熱得就要燙傷她的腳底板一般,她似乎已經做好隨時都要奔跑的準備。
如果奈奈美能夠閉緊她的嘴巴,真理子或許還能保持優雅的向本田點個頭後轉身離去。
「可是美枝子的訊息一向都是秒回的啊!」而奈奈美則不出意料之外的,不僅讀不懂真理子的眼神,還不忘委屈的繼續咕噥著。
也不知道奈奈美是讓美枝子枕著大腿,枕到原本就算不上聰明的大腦徹底丟了,還是枕著枕著枕出濃厚的感情,像極了電視劇裡的笨蛋情侶。
這回竟然連惹惱真理子的勇氣都有了。
若是平時,為了鞏固自己那虛假的人設,真理子多半只會有些不滿的皺起眉頭,丟出幾個像草莓蛋糕之類的誘惑來威逼利誘;不過眼見本田的笑容,詭異得彷彿有誰正拿著一把冰錐,狠狠的鑿進自己的胸前似的,冷得妳發疼卻又喊不出聲。
這回真理子看來是真的再也沒有任何耐心去安撫奈奈美的小情緒,尤其在本田持續不自然裂開的嘴角,已經大到即便在下一秒鐘就喀上我們所有人的腦門都不令人意外的異常狀態下,真理子大概只想趕緊扯著自己快步逃離這個令她頭皮發麻的鬼地方。
令人困惑的是,我始終有種奇怪的預感,身邊面具正逐漸崩解的真理子彷彿對此知道些什麼。
而那足以讓她恐懼的失去冷靜。
即使她正拚了命的不在本田面前表現出任何異樣。
「那就隨便妳吧!」真理子突然用力的扣緊了我的手,既冰冷而濕黏,「我在不回去,管家又要急得報警到處尋人了。」真理子的手心早已完全被冷汗給浸濕。
「本田君,那麼我和愛子就不繼續打擾了,想必你可能也知道〝凜川家〞的人有多麼喜愛大驚小怪,此刻我的家人〝肯定已經四處在找我了〞。」真理子刻意的在某些地方加重了語氣。
「筆記再麻煩本田君轉交了。」說完後真理子一手緊扣住我的手腕,那力道大的足以讓我的手掌跟著她一起顫抖。
「打擾了。」真理子轉頭用了我無法理解的眼神瞅了奈奈美一眼,撥開她那意圖就要纏上來的雙手,「愛子我們走。」然後幾乎是用盡全力般的拽著我,先是快步地離開了本田君的視線,隨即在走出那座房子的圍籬後,開始奔跑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因慌張和恐懼而急速奔跑的凜川真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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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真的很久,沒有更新了。
有很多的話想說,有很多的東西想寫,
究竟是從什麼開始,自己被生活壓搾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連想好好寫一個字都變得奢侈。
看似沒什麼波瀾的生活,在某種層面上來說反而讓我變得更加自閉。
告別了努力三年又七個月的工作,
這段時間我總感覺自己失去了很多東西。
明明付出了很多,反饋回來的卻都是佈滿血淚的教訓。
甚至差點就忘了自己的初心。
新的工作和新的生活會怎麼樣,
老實說自己也不曉得,也不願意花太多心思去預想。
總之,想趁著新工作開始前慢慢調整回自己最初的狀態,
埋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好好補坑,也想試著寫新的東西。
想努力讓自己即便開始新的工作,也能繼續做我最想做的事情。
太久沒寫文,雖然還抓不到一些感覺,
不過總會好起來的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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