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混合了腦漿
為了推脫多A邀約的飯局,晚間燒烤店的聚會被意外促成。美指阿正積極擔任起召集人的角色,很有效率地約妥了部份工作人員,再透過電話由副導演H.K.向我正式發出「會議」通告。
「啊?」我乍聽,愣了一下。「剛才我只是隨口說說,怎麼當真了呢?」
「你別又搞孤癖,說不去啊。」H.K.一面收拾桌面一面說:「大夥利用開工前聚聚,聯繫情感、培養默契也不是甚麼壞事。何況再怎麼樣,飯總得吃。」
「噢。」我回應了聲,並且有被掛上鼻環連了根繩索在H.K手上的失去自由的感覺。呵。
呵。當我被H.K.牽到了樓下停放的粉紅色系Hello Kitty限量版小綿羊機車的前面時,我再度傻眼。
「一起吃飯沒問題,但我能不能選擇不被像妳這樣天真可愛的小女生用小綿羊機車帶著在街上跑。」我發出微弱的抗議聲。
「你很嫌棄的樣子,很沙文喔!……好吧,」H.K.突然手一拋,我意外接住車鑰匙。「那麼由你帶我,這樣總行了吧!」
拜託!只是交換了前後位置,意思差不多嘛。
沒辦法,我只好就這樣騎著可愛的小摩托車,身後搭著可愛的小女孩在車水馬龍的路上行駛。
因應濕冷氣候下的晚間城市,H.K.加穿了一件十分亮眼的橘色羽絨夾克,頸部照樣纏著那條滲透了Anna Sui香水氣味的圍巾。她一坐上後座就重新調整了圍巾的長度,很體貼地分了一半給前座的我。總之是,我被動地被那條圍巾把我的脖子和她的脖子纏繞在了一起。
「嘿,這樣做的情況下,假設不小心發生車禍,那麼只要我們其中一人被撞飛了,另外一個也會連帶飛了出去。對吧?」行進的同時,H.K.突然這麼說,並且雙手很自然地由後分別插進了我的外衣口袋。
「從物理學的角度來說,妳的假設一點也沒錯。」我回答她的問題。
「那麼你千萬要小心駕駛。」她的胸緊緊貼著我的背這麼說。
「我會。」
「因為這樣一起發生車禍造成的後果恐怕會很複雜。」
複雜?為甚麼是用複.雜.兩個字呢?我不太理解。
「因為飛出去的我們可能會因為頭部猛烈撞擊地面,造成腦漿四溢……」
「嗯,然後?」
「然後不多久就可以聽見喔咿喔咿的救護車的聲音。前後一共開來了兩輛。」
「嗯。」
「醫護人員很快把我們抬上擔架,分別推進不同的兩輛救護車內。」
「嗯。」
「還有,必須很仔細地收集地面上的腦漿,好讓搶救我們的主治醫生能夠把它們裝回我們的腦袋裡。」
「嗯嗯。希望還有救。」
「可是在收集腦漿的時候,醫護人員會突然『啊呀』一聲,發現──糟糕了,他們因為圍巾纏繞了彼此,以至撞擊地面時距離太近,腦漿都混在一起了呀!」
「我的天!」我大嘆一聲,說:「給他們造成這麼大的困擾真是不好意思。」
「醫術再高明的醫生碰到這種情況恐怕也會一直搖頭吧。」
「因為要仔細分辨那些已經複雜了的腦漿到底哪些是屬於誰的,真是件十分麻煩的事。」
「萬一搞錯,變成我的腦袋裡裝了一部份你的思想,或者你的腦袋裡裝了一部份我的記憶,那不是太可怕了嗎?」
「唔,回不去原來完整的自己,真是蠻可怕的一件事。」
「對呀。……所以你一定要小心的騎喔。」
「嗯。聽妳這麼分析,沒辦法不小心。」
之後我們一同沉默下來,我想,大概都在想著那個關於腦漿混在一起的複雜情境吧。
「嘿,」經過一分多鐘後,H.K.又很無聊地換了個話題,說:「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到底像不像是一對熱戀中的男女呢?」
我用心感受她所謂的這.個.樣.子.──包括她胸口貼實的由後擁抱,包括兩付腦漿被同一條圍巾纏繞──「一般來說,像是吧。」我答。
「只是像.,但還不是,對嗎?」
「既然說像,就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沒有更明確的判斷依據嗎?」
「喂,妳這樣無止盡地問下去,會沒完沒了的喔。」
「哈,因為你不確定,所以才沒完沒了嘛。換句話說,等到確定,也就完了。」
等到確定,也就完了。
我突然領悟:天底下任何發生中的事情不都是依循著相同脈絡嗎?──發生中的所有不確定都是為最後的結局服務;而結局的功能則是為了了結所有的不確定。
但新的問題馬上又產生:領悟這個對我有任何意義嗎?
噢,還真是沒完沒了。
我們經過了大約二十分鐘的車程才抵達設在山邊的燒烤店。盆地造型的城市,周圍到處是山,只要是朝市中心的反方向行進,不管任何角度,遲早都會遇到山。
到達時由於阿正他們選定的是靠外的半露天桌位,所以當小綿羊帶著一男一女出現,立刻引起了他們誇大、捉弄式的歡呼喧騰。
我朝他們抬手示意,一面將車鑰匙交還時,H.K.又問:「延續剛才的問題。目前這樣的輿情能不能成為判斷我們是否正在相戀的依據呢?」
我抓抓耳鬢回應說:「仍然只是像.。重點不在群眾的目光,而是這對男女自己怎麼想。」
「哈哈,真是了無新意的回答。」H.K.丟下這句,然後就輕快的走往桌位,很年輕氣息地和所有人擊掌寒喧後坐了下來。
出席的除了阿正之外,還包括燈光師老鳴和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以及攝影師小葉,在小葉身邊依偎黏膩著的,不用介紹也能判斷出是他換了不知第幾任的新女友。
在我與H.K.落座後不久,總共七個1000cc的生啤酒杯在桌面上方被沉重地舉起、清脆地碰響。
「乾杯!祝工作圓滿、任務成功。」
在眾人的敲筷鼓譟下,阿正十分氣魄地仰起脖子,將口腔與食道拉成了接近一直線,中間一點也不換氣地將1000cc的冰涼生啤酒完整倒進了他的身體內部。接近必須打上請勿模仿字幕的特技演出,當然引發了後續的掌聲與歡呼。類似的聚會阿正總是很容易帶領出氣氛的高潮,我見怪不怪,倒是從未參與現場工作的H.K.似乎看傻了眼,直呼厲害。
專業級的燒烤店,桌面正中央挖了一個長方型放置碳爐的陷坑,碳爐是抽取替換式,一段時間後店方的工作人員就會拿著火箝過來,箝走已經燒得狼狽的碳爐及架網,換上新的提供繼續使用。架網上的各種食材很宿命地接受薰烤而成為美味,先後送進了每個人的嘴裡咀嚼吞嚥,然後搭配簡直像是連接水庫源源不絕的生啤酒,一併進入胃裡接受胃酸的混合攪拌。
扣掉吃與喝的部份,彼此間的玩笑喧嚷也是狂歡必備的元素。所有人輪流成為話題的中心點,即使不在場的只要是認識的人,也隨時可能被無辜捲入,成為高聲談論的素材。這種情況下,我與H.K.所呈現的似乎曖昧,想當然爾也成為眾人的刺探。
「共乘一輛機車坦白講是沒甚麼了不起,不過圈著同一條圍巾,就未免太不避嫌了。所有人都看見了喔。」
喝得又多又急明顯過量的阿正冷不防站上座椅,一手湯瓢一手空盤努力敲著,並且隨著節奏鼓譟大喊:
「戀愛!……戀愛!……」
不知道阿正哪來的群眾魅力,居然有本事帶動整間燒烤店的所有陌生人跟著激情叫喊。我與H.K.也從善如流地十分融入,一點也無所謂地被拱得站上座椅舉杯。
「安靜!」阿正帶著七八分的酒意卻能持續控制著場面,說:「請當事人發表意見。」
H.K.也早已喝暈了整張臉,被阿正撩撥著,於是突然掂腳,用手勾住我的肩膀大聲喊說:「他不錯,我沒意見。」
H.K.的話引來一陣哄堂大笑,阿正接著逼我回應,我於是說:「東窗事發,抱歉。」
一場突如其來的胡鬧隨著我與H.K.喝完了杯裡的啤酒而告了段落。坐回不久,H.K.突然接起一通電話,原來的滿臉笑意突然一收,然後把手機遞給我,說:「奇怪,她為甚麼撥我的電話找你?」
她?……我也跟著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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