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醉
我怔然,納悶於分居者怎麼會突然對我採取聯絡,難不成她動搖了離開我當時的毅然決然,又或者有其它甚麼具體的原因。
「你的表情好沉重……我給你添麻煩了嗎?」H.K.不安地問。
「不,是我自己的問題。」
我安撫容易緊張的H.K.,同時很抱歉的,我必須暫時將她忽略,因為我的思緒正在忙著找尋,找尋一支開啟某一扇門的鑰匙。
叩叩叩。叩。叩叩。
就在我還忙著找鑰匙的同時,存在我腦袋裡的那扇門居然被從另一面敲響,並且他.在敲門之後直接進入。
「正需要我嗎?」他說。
「你?……你不是另一個我。」我疑惑著。
「當然不是。你總不會連另一個你都不認得吧。再說,那位另一個你在上次跟你吵完架後,到現在還在嘔氣。」
「那麼你是?」
「我是你的想像力啊。你不是正需要我嗎?」
「想像力?」
「拜託喔,你經常利用我,卻在此刻驚訝於我的存在,這有點說不過去喔。何況如果跟另一個你比較起來,他是為了跟你唱反調而存在,我則是為了順應你而存在,你到底搞清楚了沒有。」
「你這樣解釋我清楚了,只不過我還是很訝異,我以為我能跟另一個我對話已經是一件很過份的事了,現在居然還進階到跟我的想.像.力.對話?這實在是……」
「呵,那倒是。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想像力,但卻不是每個人都擁有和想像力對話的能力,關於這點,實在不得不稱讚你真是天賦異稟。」
「就跟我居然能在夢裡聽見我的左右腳對話一樣嗎?天賦異稟。」
「對,天賦異稟的天才,或者怪胎。不過夢.也只是我的一種包裝形式,那終究還是你的想像力,也就是本人在下。」
「那麼,也可以說我現在正在做夢囉?」
「如果你不是喝醉或者睡著,那麼要定義為slow motion的恍神也不是不行。」
「慢動作的恍神?」
「對。恍神的分解形態。」
我暫時停止問答,靜下心把剛才的問和答重新整理一番,脈絡稍微清晰了。
「言歸正傳,你不是想搞清楚分居者為甚麼突然跟你聯絡嗎?」他說。
「嗯。是啊。」
「這就是我被召喚出來的原因囉。我的任務是引導你找到答案。」
「正確的答案嗎?」
「哈,不絕對,而且準確率通常很低,畢竟只是想像嘛。好比你去卜卦,算命師提供給你的也只是他的想像,難道你真指望他擁有預知天機的能耐。」
噢,那麼真令人想不透要這種準確率很低的想像到底有甚麼意義。我正在這麼想的時候,驀然發現我到了一家河岸咖啡廳,並且一眼就看見分居者坐在露天座位上。
ACTION——
「嗨,好久不見。」分居者向我打招呼。
我回了聲「嗨」,在她的正對面拉開椅子坐下。
「要咖啡嗎?記得你偏愛曼巴。」
「不了,不管甚麼口味,我都戒了。」
「是噢。看樣子你改變不少,包括把留了好多年的長頭髮也剪了。剛看到你,還真有些不習慣。」
「因為習慣的期限到了嘛。」我現學現賣的說。分居者因此露出聽不太懂的表情,我則沒有進一步解釋。
「可卡和仙人掌都好嗎?」我這不是隨口問問,而是確實有著若干思念。
分居者先是把臉一沉,隨即苦笑了聲,說:「隔了那麼多天才又見面,你居然首先關心他們,而不是問我好不好。」
分居者說得有心酸,我意識到自己確實犯了重大的疏忽。
「抱歉。」我說。
「不要緊。」分居者擠出一抹笑容說:「至少這一點你沒甚麼改變,還是老樣子。」
「噢……」
很神奇的在我回應的同時,我的腦袋瓜有突然被榔頭的尖部敲了一下的感覺,並不覺得痛,只像是腦殼被敲開了一個細微的孔,讓光線得以照射而入。
奇怪那樣子居然不感到痛?
那道光線照進我的腦子裡,並且直接對準了一個沉在深處幾乎長了苔蘚的問號。就像小時候玩過的科學實驗那樣,放大鏡在陽光下聚焦為一個小點,引燃了火柴棒……
「嘿,妳所謂的我的老樣子,就是造就我們分手的致命傷是嗎?」
「為甚麼突然問起這個?」
「因為我被這個疑問困擾了好久好久。」
「可是我聯絡你並不是要跟你討論這個。」
「那就把答案當做牛肉麵店的酸菜那樣附送,難道不可以嗎?」
分居者皺起眉頭盯著我望,然後以刻意拉開距離的姿態,將身子往椅背靠。
接著,她將雙臂交叉在胸前,說:「你好奇怪,幹嘛把牛肉麵跟酸菜也扯了進來。」
「總之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就順便給我個當初分手的理由行嗎?」
「你怎麼還想不開呢?」
「因為我還愛著妳呀!……我不懂妳憑甚麼那麼瀟灑,但我跟妳不一樣。在沒得到理由以前,我就像被下了詛咒一樣,會一直被那份想不開糾纏著,就算腦子裡的問號長了青苔,它還是照樣在。」
我聽得見自己的聲音一句比一句激動;我看得見,分居者被我驚嚇住了。
分居者靜默。而我,能說的說了,該吼的也吼了,還始終得不到答案。我很氣餒地把注視移開她的臉龐,看向不怎樣清澈的河流。
我自省著。「分居者,我還愛著妳。」真是這樣的嗎?到底是她的始終不給答案局限了我,還是我自以為是的被這八個字所局限。
「好吧。」我放棄地說,「總不能這樣僵持到河水流乾為止。我不問了,既然是妳約我,就由妳主導話題吧。……找我甚麼事?」
分居者見我平靜下來,於是深吸了口氣,然後說:「我要結婚了。」
「啊?」老實說我吃驚不小,但我不想再一直居於下風,於是連忙換了語氣:「噢,那麼……是要親手交喜帖給我嗎?」
「當然不是。」分居者說:「我沒那麼自私,還指望得到你的祝福。我只是想……跟你要根頭髮。」
「妳結婚關我頭髮甚麼事……」
「我懷孕了嘛!」她打斷我的話,這麼說。
「甚麼?」我像被雷劈到似的跳了起來,並且頭頂在冒煙。
她接著說:「婚期訂了我才發現懷孕,這中間……有交錯……所以,我不確定孩子是誰的……」
CUT——
「喂!……喂!……」
我的想像力在H.K.連聲呼喚下「咻」的一聲閃回了那扇門的後面,然後門也跟著消失。
我迷濛地看見H.K.正用她迷濛的眼看著我,說:「我們之中是不是有個人喝醉了,我怎麼感覺好像有段空白經過。」
「『空白』經過,那麼請問它是用飛的還是用兩隻腳在走?」我問。
「印象中,是用爬的……」
「那我可以肯定,妳喝醉了。」我瞄向桌面上空了的酒壺。
「噢,那麼……勞駕了。」H.K.疏懶地說完最後這句,之後就乖乖的,乖乖的的,靠進我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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