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星期看電視,我一直坐立難安,甚至隱約感到地動山搖--
這次的金融海嘯,
真的不只是令很多大公司破產,令很多人身家縮水,令很多政府頭痛那麼簡單.
這次事件,很可能會改變整個世界今後運作的邏輯與規則。
那不只關於經濟,
也關於政府用什麼思維管治,
關於世人用什麼的信念生活。
我有個朋友說這是個大時代的轉變關口,
一點也不為過。
而就在這時候,經濟學家克魯明得諾貝爾獎,真是最好不過的時機。
這件事把我們的討論從「市道何時會好轉?」
提升到「我們行之有年的整個社會經濟制度到底有什麼問題?」
推薦兩篇文章,
葉蔭聰從克魯明談到曾蔭權、生果金,以及最近「最紅的水果」--香蕉,
至於陶飛則把重點放在對經濟制度的檢討。
我最近很慨嘆我們這些讀人文社會學科出身的人太不懂經濟,
而經濟卻是主罕這個世界運作的最大力量之一。
我真的要惡補了,你呢?
極左與極右之外,還有自由派 (文:葉蔭聰)
編輯愈來愈像我的中文科老師,她出題,我交作業。這星期是「克魯明(Paul Krugman,又譯克魯格曼)與香港」,最好講一下曾蔭權 。
這題目難度高。首先,我不想大家以為我真的很懂克魯明這位諾貝爾經濟學得主。經濟學理論方面,我是門外漢,雖然,每星期都追看這位「最入世」經濟學家在《紐約時報》的專欄。看他的文章,學不懂經濟學,也可以學點其他。除了文筆外,學點經濟學詞彙也不錯﹕銀行之間收緊借貸,是「流動性陷阱」(liquidity trap)的表現;也學點國際金融爭議﹕政府應該出錢買毒債,還是注資?也學點美國政治﹕麥凱恩(John McCain)背後的智囊裏,已沒有什麼有地位的經濟學家了,而奧巴馬(Barack Obama)起碼有兩位諾貝爾獎得主支持他,一位是克魯明,另一位是施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
左右翼政治價值對抗
香港媒體稱克魯明是「入世」經濟學家,與香港的「上鏡」經濟學家不同。後者裝扮得沒有黨派背景,卻代表了「經濟學界」,進而代表了「經濟學」,甚至是「經濟規律」(通常「經濟」又會等同「市場」)。有規律,沒有爭議,只有你們凡夫俗子不懂經濟學,爭取福利與最低工資,亂搞自由市場。所以,當記者請教本地「最上鏡」經濟學家誰是克魯明時,他竟會說克魯明是支持自由貿易的。
這個答案就好像說小說家鼓勵大家創作一樣,意義不大。反過來,這位本地「上鏡」經濟學家的反應卻最能說明,香港主流社會在金融危機中仍然「矇查查」,只懂重複自己的意識形態,而不知國際經濟及社會思想大勢的轉變,據克魯明說,凱恩斯理論從九十年代開始,已開始復蘇。故此,曾蔭權(或劉兆佳 老師?)搞錯「第三條道路」(Third Way)並不是偶然的。
新凱恩斯主義的克魯明成為時尚,華爾街金融危機,甚至即使民主黨獲勝,也不一定代表凱恩斯年代的勝利,政府干預必勝。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各種環繞「經濟」的爭議,既要回歸學術,也要回到左右翼的政治價值對抗,「上鏡」經濟學家的言論不能代替公眾討論,而由他們所宣揚的市場原教旨主義,更不能主導一切。克魯明說,推動它的新右保守主義也不應長期主宰民主政治,其實,不要說美國,今天的香港也不再是佛利民夫婦來山頂拍攝Free to Choose 的八十年代了,只是有人不想我們在意識上走出過去。
在美國,隨覑兩黨總統候選人的爭辯,總算把經濟爭議放回社會現實,以及公共政策的辯論上。香港呢?
一個自由派的良心
曾蔭權如果「有種」,他可以當個大右派,拾戴卓爾(Margaret Thatcher)的牙慧說﹕哼!社會民主連線?根本就沒有「社會」這回事!捍衛最後的自由經濟堡壘,強調個人選擇與傳統價值。不過,曾特首不會,更不敢乘覑十大基建,提出中間偏左的凱恩斯主義味道的改革。他的政權要做到任何社會與政治視野,特別是經濟問題,不是右,也不是左,是他標榜自己的「中庸」之道,換言之,只想做好呢份工!
他自己也老實,沒有令我們有太多的幻想與憤怒,可憐長毛 毓民扔的香蕉也不夠激情。曾蔭權的施政報告 提及「危機」,只能重複老調牙的「轉危為機」﹕多搞一個委員會只是港式政治家的慣技;至於經濟政策哲學,仍然在「小政府大市場」的圈子裏打轉,不敢越雷池半步。他拒絕增加社會福利與保障 便算了,犯不覑要在「生果金」的入息審查上跟我們諸多計較,虛耗大家的光陰與口水。十大基建與最低工資似乎有點「左味」,但純粹巧合,他自己亦無意高調。
黃毓民要向曾蔭權贈送社會民主的書,恐怕中庸的他又會讀成「極左」了。網上有人發起一人一書送特首,我會送克魯明的近著《一個自由派的良心》(The Conscience of a Liberal),我的要求很卑微,只望特首知道,西方政治光譜上的極左與極右之外,不是「中庸」(那是儒家概念呀),起碼還有「自由派」。
曾式「中庸」糊塗帳
克魯明的「自由派」,接近中間偏左。他站在二十一世紀的大蕭條,回望美國上次的大蕭條,但少講經濟,卻大談歷史與政治。他先談始自三十年代的羅斯福「新政」(New Deal),如何締造一個中產社會,與西歐一起建立福利民主國,以及戰後二十年的大繁榮。可惜,新保守主義慢慢匯聚成一股運動,營造成強勢意識形態,聚合民眾不滿,自七十年代起接管共和黨,甚至感染民主黨。推行減稅,放鬆市場規管,讓富人的財富效應更大,讓工人的社會保障更少。布殊(George W. Bush)的右翼保守主義,更把美國政府變成窮兵黷武的戰爭機器,而自由化政策使華爾街敗象畢露。
當愈來愈多美國人看得起病,付不起藥費時,克魯明在書的結尾,先講醫療及社會保障改革,再提出要復興「新政」的訴求,呼召自由派的「進步運動」,要以民主政府的政策,重建相對平等及公義的社會;當然,把奧巴馬推上總統位置是其中一步。
克魯明說的「運動」,的確是來勢洶洶,身在香港的我偶爾也會碰到,例如Michael Moore的《美國清一Sick檔案》講醫療危機;前陣子在網上發現,親民主黨的語言學家George Lakoff大談如何在政治語言上,為民主黨取得道德勝利。而奧巴馬提出的政綱、議題及口號,在網上及傳統媒體早已有人遙遙呼應。
香港有沒有克魯明這樣的經濟學家,我不介意,我倒想知道,香港的「進步運動」會在哪裏?我沒有答案,但起碼我學懂,有左右對峙的學理與政治爭議,而不應再沉溺在曾式「中庸」的糊塗帳中。
(10月19日明報)
(PS:於香港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任教、活躍於社會運動的葉蔭聰,
其實是土生土長的澳門人,
他最近常來澳門跟我們一起談澳門問題,
大家有空可看看他的BLOG:
遊牧視野
http://www.chonghead.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