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澳門新浪潮的誕生?
--談澳門錄像展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幾年前,我曾撰文慨嘆本地錄像創作人對社會問題漠然,不關心這片土地。然而,今年澳門國際電影錄像展的本地作品卻有突破:有作品從舞蹈去讓觀眾認識今天的澳門年輕人,有作品以吸毒康復者探討毒品問題,有作品以十月初五街介紹地道文化,有作品從阿婆井追溯澳門歷史,有作品從一個小人物表現拜金社會對人的壓迫。以往澳門的錄像作品常常複製香港的影視作品,缺乏個人特色,今年的眾多作品卻喊出了澳門人的聲音。
應記一功的,是“澳門紀錄新勢力”徵集活動。去年,文化中心徵集以澳門為題材的紀錄片,入圍者可得到資助,並可免費參加錄像工作坊。這次參展的許多澳門作品,就是這個計畫的紀錄片。得到首獎的《舞.價值》以街舞為主軸,表現一群熱愛跳舞的年輕人的快樂與失落;導演張建銘不只展示一個議題,更娓娓道來一個生動的故事,這個故事放在賭城的背景下更顯得意義特殊。雖然,整部作品帶著不少香港電台新聞節目的影子,但它仍是一部既生動又深入的紀實作品。得到評審推薦獎的《350米》以長數百米的十月初五街去描畫消失中的傳統澳門文化,包括茶葉店及舊式茶樓等;導演Fernando Eloy做到形散神不散,眾多片段湊合成一個鮮活的舊澳門。美中不足的是片末的新聞片段與整部片的風格未能融合。
本土影像創作里程碑
得到最受觀眾歡迎獎的《被遺棄的針筒》呈現兩個吸毒者歷時半個世紀的吸毒及戒毒歷程,側面帶出港澳社會不為人知的歷史。另外,還有《迷.城》訪問了數十人對今天澳門發展的看法,《澳門的水源》探討阿婆井的歷史與未來發展,《澳.土》捕捉了土生葡人的生活面貌,《紅黃綠》引出澳門現時的交通問題。
這可說是澳門影像創作的里程碑。在數碼影像出現之後,從來沒有那麼多作品同一時間湧現,聚焦於澳門的人與事,對澳門的過去、現在、將來提出問題。一直以來,本地錄像作品給觀眾兩個印象:其一是技術有待加強,其二是鮮有正視社會問題。這次的不少紀錄片都打破慣例,大部分導演在技術方面已是合格有餘,而它們對本土問題的關注更是前所未見。這些作品非常值得推廣,例如《舞.價值》很適合拿到各大學校作巡邏放映,討論年輕人在理想與現實之間的掙扎;《350米》、《澳門的水源》及《澳.土》可以拿到世界各地,作為推廣澳門的文化大使;至於《迷.城》更可以視為了解今天澳門的社會問題的入門之作。
在今天這個劇變的澳門,當澳門人對這片土地的認同成了熱門話題,當整個社會很需要澳門人說澳門故事,我不敢說我們是否比較需要紀錄片多於劇情片。這種想法,好像把創作看成一種社會工具。但無論如何,這批作品的湧現,說明了本土錄像創作人畢竟對澳門有話要說,這是值得鼓舞的。另外,如果實際一點,以澳門的錄像水平來說,鼓勵紀錄片的意義的確比劇情片要來得大,原因是紀錄片要求的各項技術都比較簡單,創作人有一定的攝製剪接水平,再發掘真實故事即可,而不像劇情片,其編劇、演員、燈光、場地、道具都是缺一不可。
劇情片的後起之秀
在強勢的紀錄片的比較之下,這次影展的劇情片整體來說相對較弱,不過,部分作品仍甚可觀。最值得留意的是得到評審推薦獎的《理.我》。這部作品改篇自本土作家寂然的小說《是誰把他放逐在這裡》,講述一個喜歡寫作的年輕人如何飽受物質社會的生活壓力。去年莫兆忠導演的劇場演出《月黑風高變蟲記》以寂然的《月黑風高》作為其中一個創作藍本,這次則有更年輕的導演鄭君熾把他的小說化為影像。寂然的小說一再被不同導演用來呈現今天澳門人的生存狀況,這除了說明其作品的價值以外,也提醒了本土導演可以從本地小說發掘題材。至於畢業於澳大傳意系的鄭君熾,去年已拍出為人稱許的《99》,這次的《理.我》加強了現實基礎,也加深了戲劇層次,整體技術與風格都有水準,拍出了本地作品少有的靈氣。
至於另一部得到評審推薦獎的《屬於染色體紅的變異》的導演歐陽永鋒以及得到最佳短片的《影響.影想》的導演鄭志偉,都是正於台灣求學的澳門學生。兩部作品有不約而同的大膽創意,有別於其他本土錄像,這與他們於台灣接受專業藝術訓練不無關係。前者以一個生物學的概念去探討性別議題,有大膽的概念與風格化的影像,令人想起法國前衛女導演Agnes Varda的作品;片中的美術尤其出色,以一部低成本的錄像作品來說非常不容易。至於《影響.影想》則示範了四兩撥千斤的功力,以一個非常簡單的意念呈現一個非常複雜的社會議題,也就是對電視媒體的批判。看罷這兩個作品,我只希望澳門能讓這些導演畢業後回流,讓本土的錄像作品增添更多色彩。
甚為罕見的無窮活力
如果用上“新浪潮”去描述這批澳門作品,也許會被認為是言過其實,這三個字令人聯想的是徐克與許鞍華,是高達與阿倫雷奈。然而,若用澳門的標準,這批作品開拓題材與關懷本土的精神,卻真的令人興奮得想起“新浪潮”三個字──雖然,它們在藝術上的創新仍然不足,導演的風格也沒有被確立。然而,最起碼,這些作品顯示出無窮活力,那是甚為罕見的。我一直認為,現在的澳門正是讓創作人大展拳腳的良機。這個獨特甚至是奇異的賭城,會刺激澳門人創作,成為源源不絕的靈感來源,並一改澳門作品有時太過閒適溫吞、缺乏社會觸覺的作風。若果有相關的政策扶助鼓勵他們發展,再加上本土創作人爭氣,堅持拍出好作品,總有一天,我們會對“新浪潮”三個字當之無愧──在錄像創作如是,在文字創作如是,在視覺藝術如是,在劇場作品也應如是。
(《澳門日報》演藝版,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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