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待澳門電影的破曉──談《夜了又破曉》
澳門電影《夜了又破曉》的誠意是路人皆見的,無論這部新作的成績如何不如人意,它還是有值得欣賞的地方。
首先,導演許國明製作經年的用心便絕對值得肯定。在澳門拍電影,要領導的是業餘的團隊、兼職的人員,如何調度有限的資源是很大的學問,要拍出一部劇情長片更是不簡單。這一次,《夜了又破曉》在技術方面就比前作《槍前窗後》有長足的進步。前作中粗疏的視覺技術大多已不復見,從取景、剪接到攝影,《夜了又破曉》顯示出導演的自我要求與整個工作團隊的水平有所提高,尤其是負責攝影的馮永浩就為電影掙回不少分數。
另外,導演對社會問題的關注亦值得鼓掌。在前作《槍前窗後》中,許國明已有其獨特的社會聚焦點,就是影像傳媒與現代人生活的關係,在《夜了又破曉》中,他以一個賭徒的奇遇勾勒他眼中的澳門圖像,涉及社會風氣、草根人民、價值觀轉變等社會問題,誠意十足。電影的意念相當不俗:一名走投無路的男子走進賭場,並欠下巨債,他必須在一夜之間還款,然後,在那個奇妙的夜晚,他彷彿一次過審視了他的親情、友情、愛情,還有這個城市。
一兼三職的致命傷
然而,雖有好意念,但《夜了又破曉》的整體成績卻難叫人滿意,這主要來自幾個致命傷,首先是劇本的貧血。電影的意念雖然不錯,但劇本卻沒能表達整個故事的意義。當電影其實是要審視友情、愛情與親情,但觀眾卻沒有被其中的任何一種“情”感動,電影對人物性格與感情的刻劃非常薄弱。
導演嘗試以輕描淡寫的內斂方式寫情,可惜並不成功;幾個主要人物也欠說服力,母親的行徑頗為突兀,黑社會的書寫非常刻板,就連主角都沒幾分血與肉。當電影旨在指涉幾種澳門人,但劇本卻沒有寫出社會肌理,沒法令人信服他們就是現實生活中的一些人。許國明又編又導,有點吃力不討好。環顧中外影壇,能導能編的人才其實是鳳毛麟角,華人導演中,張藝謀的最佳作品大多脫胎自小說,然後再找編劇改編,許鞍華與關錦鵬也大多找他人寫劇本,富才情如李安,也不只一次找台灣的王蕙玲為他編劇。由《夜了又破曉》可見,許國明很需要物色一位編劇。
更大的問題是來自整部片的風格。《夜了又破曉》像一個配搭奇怪的拼盤,有時想寫實,有時想玩荒誕,有時像通俗劇,有時又故弄玄虛,有時頗為舞台化,有時又大玩剪接效果。這種不協調同時出現在內容及視覺風格上。電影中段那個誘惑主角出賣靈魂的魔鬼,以及尾段那個突然出現又消失的內地少女,都與整部電影不搭調;電影的視覺風格亦很雜亂,導演彷彿是拍一場算一場,而沒有全盤考慮,例如主角賭博及學生打架等場面不必要地過分花巧,與其他部分(例如母子聚首及主角與司機聊天)相對平實的風格並不融合。當然,電影不需要要一板一眼的拍,破格作品如《危險人物》的不按章法出牌便令人稱絕,但這畢竟不是很多導演可以做到的。
許國明身兼導演、編劇及剪接三職,主控整部作品,這造成創作上的許多盲點。最明顯的莫過於電影的節奏,身兼數職的導演彷彿是什麼都捨不得剪,整部片便往往留下有不少拖泥帶水的部分,未經去蕪存菁。因此,電影片長兩個小時,本來並不算很長,但有時卻予人感覺冗長沉悶,就是因為剪裁欠佳。
業餘水平未見突破
相對幾年前的《槍前窗後》,《夜了又破曉》是有進步的,可惜此片仍然未能過關達標,一大原因是導演身兼三職效果欠佳。當然,這是可以諒解的,就是要找,在澳門也未必能找到合適的人才分擔工作,而《夜了又破曉》亦正正突顯了不同崗位人員的不稱職:電影配樂甚具風格,但卻太過搶耳,沒法跟劇情融合,主角賭博一幕的音樂便為一例,片中某些場面的燈光處理亦有違攝影原則,至於某些演員的突兀演出就更不用說了。
多年前我對《槍前窗後》有以下評語:導演雖然意念不錯,但看得出整個攝製團隊是很業餘的,澳門電影的路還很漫長。事隔多年,我很遺憾地要用類似的話來評價《夜了又破曉》。此片的不如人意再次引出一個問題:電影真的是一項需要多方面技術配合的綜合藝術,若然各個環節的技術未準備好,也許創作人可以考慮拍規模較小、製作較簡單的短片,而不必勉為其難拍劇情長片。看今年其他的錄像作品如《99》及《戴上紅鼻子的一天》都以小規模的姿態拍出驚喜,可見好作品不在乎長與短、規模的大與小。
澳門最好的歌曲、最好的小說及最好的劇場演出拿出去跟中港台的作品比較,都絕對見得人有餘,原因之一是因牽涉的技術較少,但電影呢,從文字創作、攝影技術、演員、音樂、後期製作,缺一不可,再加上這些技術環節在澳門尚在起步,這使得澳門電影與鄰近地區相比便顯得特別幼嫩。有澳門觀眾曾經跟我說:「有些作品,就是會令本來就對本地錄像作品缺乏信心的人更沒有信心。」這一句話,道出了澳門觀眾對澳門電影的複雜心情。要改變這種看法,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們只好耐心等待澳門電影的真正破曉。Create_adam@yahoo.com.hk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