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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15 13:33:18| 人氣21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高達『愛的禮讚』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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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達晚期的作品:『愛的禮讚』。

電影的前半部是由黑白拍攝,反差極大,背光的人物通常面目模糊,而駛過夜河的小船燈光則像燃燒了起來。顆粒極細——若非如此,我還以為是六0年代的舊作——怎麼竟然漏看了,而且對片名也毫無印象?後半部以彩色拍製,轉換來得相當突然,一聲不響,,幾乎是出現了某個斑斕如油畫的空景數秒後,我才發現了『色彩出現了』,可能是我太粗心了,但也或許是太專注的緣故。

高達的電影多屬艱澀複雜、喋喋不休,如同一本法國式的詩意哲學,以無法停息的方式長時間快速閱讀(多麼漫長又快速的九十分鐘,我難以想像沒有『暫停鍵』的觀影處境。)很容易刺激感性或思考,也容易導致疲勞,眼見熟悉的字眼無法挽回地流過,劇中人持續說話,而我卻聽不清楚了,單獨落在後方的角落監視,既有興趣也像是沒反應地,無法抓住任何一個論點仍一直默默守候。連最顯著的高潮,或最激烈的情緒也可能受到忽略,彷彿被安排坐在一個疏離冷淡的位置上,發現時總遲了幾拍,帶著瘦弱的歉疚感,倒轉回去,非常吃驚自己當初的無動於衷。

然而我依然吃力地盯著英文字幕成排出現,又成排消失,為下一列也許缺乏明顯聯繫的符號所取代。我追逐著壯盛而隱晦的字幕如軍隊遊行通過無力防禦的枯寂小鎮,街道,樹木,窗戶,疑惑的眼睛,它們經過了,而我也留下了某種難以說明的印象。專注,卻又進入不了狀況,我拿起筆來,快速地抄錄幾句突然回望了我一眼的對話,這有幫助,我又抄了幾句,有時也快速補充字幕出現時的場景:隔著樹影的教堂匆匆向後倒退,車在行駛;雨中的後巷,一名男子引用馬克斯歐弗斯的話:『幸福是永遠不讓人愉快的。』;市區鋼鐵高架橋下的兩個背影,談天,從不互望對方;一隻手輕輕撫摸赤裸的肩膀,近距離的半截肩膀。我抄錄了下來。我顯然更清晰了,至少是對那幾個畫面或對話而言。……可是卻讓我錯過了彩色膠捲上場的時機。

彩色,過份的豔麗,顆粒轉粗,色塊、色塊、色塊,鮮豔的情緒低落的,如詩的情調,同樣嚅囁著冷峻深奧的思索。

其中有一幕,一名男子偕同女伴,在路旁偶然見到一位朋友,它們提起了另一位男人:『他近來如何。』
『自從你離開他後,他的生活一團亂,體重失控。他的記憶力逐漸消失……。你呢?你好嗎?』
『現在還好。』
女人點過頭後便站在一旁面無表情輕聲哼著歌。

這時我注意到兩名男子身後的一張海報,上面寫著:『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為了方便解釋這個微笑,我必須將前陣子看到一則新聞,抄錄下來:
『伊旺(英國男演員,伊旺麥奎格)也有極為糊塗的一面,他將會有一部電影「Young Adam」到今年的坎城影展參賽,「將會參加一個叫做『不確定注目』(UNCERTAIN REGARD)的競賽單元,這單元的名字還真是特別。」經過記者提醒,他才發現自己搞錯了,原來是「一種注目(UN CERTAIN REGARD)」單元,「原來如此!我還以為這是一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的影展!」這個發現讓他如釋重負。』

關於『注目』,教育部國語字典的釋義是:『將視線集中在一點上。』《晉書˙卷七十一˙孫惠傳》:『今天下喁喁,四海注目。』《初刻拍案驚奇˙卷七》:『眾人都注目看公遠,公遠竟不在心上。』視線集中,精神專注,觀察的對象必然明確,否則必無所措目,只能算是字意較籠統廣泛的『看』,或者是在無目的狀態下的視覺活動:『見』。陶潛詩:『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王士禎《古學千金譜》曾評析:『忽悠然而見南山,日夕而見山氣之佳,以悅鳥性,與之往還,山花人鳥,偶然相對,一片化機,天真自具,既無名象,不落言詮,其誰辨之?』由此可知,詩眼便在這個『見』字。以科學的術語說:光通過由角膜和晶狀體構成的複合透鏡進入眼內,在視網膜上形成物像。視網膜上的光感受細胞對光產生反應,把光所攜帶的景物資訊轉換為神經電信號經加工後傳到大腦,再經腦的綜合分析產生視覺。這樣的視覺活動,,既可能是有意,也可能是無心的,具有『忽爾』、『偶然』的元素。這兩句詩歷來被評為『無我之境』的典範,設將『看』改作『望』,便要詩趣索然,更遑論『注目』!『偶然』與『確定』的本質矛盾,使得伊旺先生的『不確定』『注目』成為狡獪和迷惑的重負,承載懸宕且荒謬的歧義,幾乎使人忍不住牢騷詰難。

關於『不確定性』。猶如『幸福』往往是沈重的,不能帶來『歡快』的氣氛,我們對於明亮、輕盈事物的本能質疑,使我們發現精確使用『快樂』這個詞的難度。『快樂』是否帶來『快』的感受?就如同英文中的Happiness一詞,『快樂』和『幸福』是否具有相似的意涵?劇中的那句話:『Happiness is never cheerful.』若翻譯成『快樂是不快樂的。』是否便有清談玄言的嫌疑?

相較於快樂的沈重——在之前、過程及之後,任何時間點上都帶來沈重的不安定感——等待的負擔、追尋的負擔、享用的負擔、回憶的負擔。悲傷相對呈現出安寧的狀態,無所期待,盡情沈緬,自由享用,甚至於比『快樂』更適合分享。偶然、明確、真誠、令人同情;潮濕、昏暗、空闊、隨波逐流;淚水、玻璃、雲霧、緩慢的提琴聲。

高達詠歎道:
『悲劇是便利的——
它會不請自來。
死亡、沮喪、背叛,
接踵而至;
風暴、淚水,
靜止,一切都靜止——
悲劇如此澄淨,
如此平寧。』

於是我們理解到,語詞的精微、蕪雜、朦朧,拒絕引領我們到更明確的指向。精確的詞句,動詞、名詞,或者形容詞。我們盡可能依照慣例來暗示,或者揣測。愈習於思考並使用文字的人,都無法不感到敬畏、猜忌,逐漸增強,懷疑的氛圍迫使他審慎、猶豫,終於靜默了。而全然不自覺的人說出的話,佔據言語總量的極大比例,她們安然地度過困境,藉此熟悉彼此,他們無法忘情交談,滿懷信念、一字一句地堆踱無意義的城堡,居住其間。

『你說的美國作家,』一名女性質疑:『American指的是什麼?南美洲嗎?』
『我當然指的是合眾國(The United States)。』男人答道。
『當然,但巴西也是合眾國,然而我們稱之為巴西人。』
『不,我是指北美合眾國(The United States of North America)。』
『墨西哥合眾國也位於北美,但我們稱他們的人民為墨西哥人。加拿大,無須贅言,那裡的人被稱為加拿大人。』女人繼續追問:『你指的是什麼合眾國?』
『我已經說過了——北方合眾國(The United Stated of North)!』男人幾乎因沮喪而動怒了,然而他還是輕微地更動了說明。雖然那進退失據的修正似乎更遠離『精確』的領域。
『哦!那麼,你所指的那個合眾國的居民該如何稱呼?』女人明瞭了:『你看吧!沒有名字,這男人要給一個居民尚無名字的國家命名。難怪他們需要他人的故事,他人的傳奇。』

精確性。『每個欲望都會面臨到自己的困乏,自己的真實面。』真實的侷限,使得『精確』成為弔詭的矛盾,無法解決的內在爭鬥,如同『不確定』的『注目』,伊旺說:『我還以為這是一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的影展!』我們不知道是否有人在對我們問的同時,提醒我們『搞錯』了。

重負難以釋解。

當我們吃驚地接收到神秘而高貴的隱語,並似乎合宜地理出一個饒富情味的解釋,是否正一腳踩入誤解的沼澤?掙扎地在滯鬱的想像中層層撥動無謂的軟泥?然後中就沈沒於無盡的深淵,在藤蔓的纏附下,雙手緊緊攀住,充滿熱情的希望?

讀一首詩?
燈光下,你的臉溫柔地發亮了。

如果確知將是毫無希望的歧途,是否便該世故地拒絕好奇的觸角?

當電影畫面突然轉為彩色後不久,攝影機停留在一個海景上:灰藍色的海,白色的浪花,黑色的礁石,紅色的漁船。畫面是靜止的,持續了幾秒鐘,連海浪都凝結在畫面的瞬間。而後若無其事地,浪花噴灑下來、小船擺盪、水紋變化。由於這樣的效果在這部電影裡是初次出現,在那靜止的幾秒鐘內,我竟以為導演無端穿插進入了一幅畫,我們凝視著。是一幅畫。終於畫面動了起來,忍不住就笑了,怎麼會是畫呢?至少該誤認為一張相片啊!這樣的表現形式陸續又演練了幾次,然而我再也不曾出現『那是幅畫』的錯覺,我靜待這打嗝般的暫止過去,沒有任何多餘的念頭。簡潔、嫻熟、無法欺瞞。我甚至想不起當初為何會發生如此奇怪的錯覺。因為第一次,也唯有第一次。我必須承認,我羞赧地珍惜這僅有的天真狀態。純潔是絕對的,跳躍式的,缺乏留戀的紆緩過程,轉演變無法復憶。只留下模糊的,過於誇張或冷淡的印象。

我嘆息天真的無可挽回,以誇張的形式。我所緬懷的想像中的天真,比當初『真實的天真』更加天真。這是否很可悲呢?

范榛遞給我一篇文章,上頭報導印度出產一種極品芒果,名叫Alphonso,芬芳多汁,價格異常昂貴,平時多數印度人民根本沒有一親芳澤的機會,除非是拿著石子竊取未熟果實的兒童。一名煙販表示:『那不是我的命,有車階級的人或許還可以。都快生活不下去了,叫我怎能想像吃到那種水果呢?』近來正值外銷主要客源——中東地區——陷入戰亂紛爭,無暇品嚐,價格驟跌八成,掀起當地市民主婦搶購的風潮,然而她們擔心這難遇的機會,會使她們遭致丈夫的責難——萬一克制不住搶購的欲望。芒果,許願樹,印度的想像,羅曼史和詩歌的發祥地,也是致命的誘惑,為這片土地引來狂熱的征服者,亞歷山大大帝、葡萄牙人、穆斯林教徒,英國人甚至為此發明享用芒果的餐具——以免沾染了淑女們華貴的禮服和儀態。印度因此大為激怒,以為違犯了樸質的生活原則:『芒果並非社交生活的展示,食用的唯一方法是,滿懷強烈的激情,咬下它滑潤的果肉,吸吮它馥郁的汁液。』然而,范榛善感地特別強調:提出抗議的印度人對那假設的滋味,卻是如此陌生。

身為從貧窮掙扎過來,所得差距仍大的亞洲人,全然無法理解這種感傷:『這不是司空見慣的事嗎?』辛苦的採珠女郎、鑽石工人,或甚至是高級時裝工廠裡的操作員,有多少人能享用自己每天親手摩挲過的珍異成品呢?然而,這樣世故的殘酷與冷漠,到底有何價值?我是否也有過驚訝憤慨的階段?經歷一而再的磨礪,感官在退化中,理想在縮減中,我們聽見戰爭或疫情的報導,驚人的愚蠢、自私、不公與哀慟,都已無法再激發想像、共鳴或質疑的動力。如此粗心啊!你也許會訝異地表示:如此冷漠!但那訝異也是短壽的。

對於愛的恐懼、排斥、冷淡,快速地失去並無盡地追念,終於又麻痺了。強烈而混亂,疏離而滿足,永遠沒有真正貼近探索、褻玩或厭棄的機會,永遠留在喋碟私語、詩歌的高度。這或許便是對愛的永恆禮讚。

我苦澀地想起『不確定』『注目』所引起的微笑。

『每個想法,都應該回想起微笑的殘痕。』女人仔細地傾聽話筒的聲音,而後簡淡的做出結論:『希望如此。』







2003/6/4

台長: 簡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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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站分類: 社會萬象(時事、政論、公益、八卦、社會、宗教、超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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