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兵者,詭道也。」相貌清秀,一襲儒服的男子自書堆中抬起頭,望著眼前明眸皓齒的辛家大小姐,微歎口氣。「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他闔上書卷,炯炯有神的雙眸如刀般射向辛家小姐。「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小姐應該明白這個道理,過於執著對妳並無好處。」
「我明白。」辛沅放下手上的兵法書卷,柳眉微揚。「世道紊亂,有識之士群起而出各為其主,為名為利為仁義為天下而戰。而我為友而戰何罪之有?」辛沅拿起案頭短劍,刷地拔劍出鞘直指男子。「荀彧先生,有話便說,何須吞吞吐吐?」
荀彧不急不慌地以指尖夾住了劍端,揚起溫和的微笑。「知兵之將,生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也。荀彧雖不才,但也決不會讓辛小姐危害主公大業。」辛沅收起了劍,荀彧拱手行禮,銳利的眼神讓辛沅如坐針氈。「自然,辛小姐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是好。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逆天而行,非良策。人說擇良木而棲,在下也是如此。令尊和在下是多年知交,于公於私,彧都不希望妳出任何差錯。」荀彧長歎口氣,攏起眉凝重地望著辛沅。「沅兒,聽叔父一言,妳也知現今天下局勢混亂不明。南方孫權劉備虎視眈眈,此時南下主公必敗無疑。不僅天下統一無望還會生靈塗炭。沅兒,算叔父求妳了。」
辛沅刷白了臉。她不是不知道戰爭的殘酷,她的父親,丞相長史辛毗,就是在官渡之戰袁紹死後投奔曹操。她永遠忘不掉那年烽火連天的鄴城,將士們的哀嚎,百姓們的哭喊,她被兄長辛敞護在懷中,聽著馬蹄聲和刀劍交錯的聲音。曹軍,曹軍,曹軍,曹操的鐵騎踏平了鄴城,踏過了她童年的回憶。「辛沅懂得。」她揚起一抹苦笑。「辛沅小時便在鄴城見識過曹軍勇猛,叔父說生靈塗炭,辛沅怎會不懂。」
辛沅闔上眼。她似乎感覺到南方和煦的春風拂過她的臉頰,在江邊,浪濤聲掩不住的樂聲。那人在她眼前,翩然起舞,千嬌百媚的身姿讓她彷佛置身仙境。那人說,阿沅,我要嫁了。對方愁苦地望著她,熟悉的絕色容貌上寫滿了哀傷。她憤怒,她絕望,她哭喊,卻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披霞戴霓。「可是我…」辛沅猛地睜開了眼。南方的春風消散,樂聲呀然靜止,那人嬌美絕倫的身影在眼前化為一場空,她恨,她恨。「人生在世,汲汲營營為的是什麼?我不為名不為利,也無廣大胸懷為仁義為天下。就這一次,我不能讓,不能退。還望叔父成全。」
「沅兒…叔父只望妳知所進退。」荀彧長歎,拂袖離去。辛沅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無力地靠在案邊。無奈的淚沾濕宣紙,暈開了紙上未乾的墨。「小愛,我錯了麼?錯了麼?」
辛沅將桌上的筆硯書卷全掃到地上,望著灑了一地的墨,痛哭失聲。淚眼朦朧中,辛沅彷佛見到一身素衣的她,在江邊聞樂起舞,姿態曼妙。辛沅顫抖地伸出手,卻只有冰冷的空氣自指間流過。她彷佛驚醒似地收回了手,拭去了淚,泛紅的眼惡狠狠地瞪著牆上的疆域圖。「我辛沅,誓平江東。」
建安十三年,曹操進位丞相。七月秋,曹操率十餘萬大軍南下荊州,想以破袁紹之勢以下荊、吳。八月,荊州州牧劉表病重,長子劉琦派駐江夏。後劉表身亡,部將蔡瑁等人立么子劉琮承襲大位。劉琦大怒,準備起兵奔喪並攻擊劉琮。
「丞相,微臣有一計可用。」曹丕拱手,斜睨荀彧,得意地笑了。「劉表手下大將蔡瑁、張允貪財好色,劉琮又是懦弱怕事之人。主公略施恩惠,並以大軍給予壓力,內通蔡張二人,劉琮經不得壓力必定來降。到時,荊州手到擒來。」
「好。」曹操撫鬚大笑,望著沉吟不語的荀彧,不自覺地皺起眉。「文若以為如何?」荀彧望向主位上的曹操,神色凝重地開口。「荀彧還是那句話,懇請主公罷兵回朝。我軍來自北方,南船北馬,我軍不諳水性。江東水軍之精銳,豈是玄武池水軍可比?」
「大膽。」曹操皺眉不語,靜默的議事廳上卻傳來辛沅的怒斥。「叔父何出此言恫我軍心?孫子兵法有云,激水之疾,至於漂石者,勢也;鷙鳥之疾,至於毀折者,節也。是故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勢如彍弩,節如發機。今丞相破烏桓滅袁紹,勢如破竹,我軍乘勢而下,荊州劉表、巴蜀劉璋、江東孫權、定當手到擒來。」辛沅略過曹丕狡詐的笑,對上荀彧憂心忡忡的雙眸。「主公,荀叔父為人謹慎小心,他的擔憂並非無理。但倘若我軍可拿下荊州,借荊州水軍之力以攻江東,又何須擔心我軍不諳水性?」
曹操望著辛沅,那銳利的眼神讓辛沅冷汗直流。她握緊了拳,無畏地回望。「文若…」曹操扯開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笑。「果真是人老的有些糊塗了,連個女娃兒都比不上啊。」然後走下主座,讚賞似地拍拍辛沅的肩。「如此嫺熟才女,真不愧是辛佐治之女啊!辛沅,吾收妳為義女。隨我軍下荊州平江東,讓妳瞧瞧南方風采。哈哈哈哈…」曹操仰頭大笑,辛沅則是望著面色慘澹的荀彧,無奈地笑了。
曹操於是內通大將張允和蔡瑁。兩人在重金誘惑下暗降曹操,力勸劉琮投降,劉琮起初不聽並向劉備求救。劉備於是聽諸葛亮建議,由劉備帶五萬人至新野防守,掩護蒯越大軍撤回,並由蒯越大軍中調五萬步卒協助劉備防守。另外,以荊州水軍在漢水及支流防守,阻絕曹軍利用水上運補。
「你說什麼?」張允、蔡瑁二人拜伏在地,禁聲不語。「諸葛亮…」曹操握著劍柄隱忍不發。辛沅默默地看著張允、蔡瑁二人,饒富趣味地笑了。「好一個諸葛亮,哈哈哈哈。」在眾人驚愕的眼光下,曹操豪邁地放聲大笑。「好。我曹孟德生平最怕無對手,諸葛亮我倒要看看你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義父。」辛沅淡淡地撇了跪在地上的蔡張二人,微微揚起笑。「荀攸大人來函,建議我軍可派蒯越舊識前去勸降。荀公達說,蒯越是聰明人,知劉琮非明主。良禽擇木而棲,主公只要給予厚賞,不信蒯越不降。」
「好,好女兒。」曹操擊掌大笑。「就依此計。荊州、江東,皆在吾曹孟德指掌間,天下一統何難之有。」辛沅靜靜地望著放聲大笑的曹操,卻覺得他的眉眼中有股憂愁。她不敢問,也不想問,她知道那並非為了天下人。和她相同,那是思念,一種人世間最悲哀的情感,愛情。
曹操於是派蒯越舊識前往荊州,蒯越答應降曹,表面上暗劉琮命令撤回襄陽,卻不留五萬軍隊幫劉備防守,遇曹軍不戰,緊急撤回襄陽。劉備到達新野不久,在諸葛亮運籌帷幄下擊敗曹仁。但劉琮卻在蔡瑁、張允、韓嵩和蒯越等重臣力勸下,投降曹操。劉備得知,率軍奪船,逃往江夏投奔劉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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