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龜井今晚喝醉了。
自從和前女友分手,重新回歸單身女性行列之後,龜井就再也沒有放任自己喝得這麼醉過了。可是今晚是個例外。她覺得自己應該,或者說是需要借助一點酒精的幫助來讓自己遺忘掉某些煩人的事。
例如高橋曖昧的問句,還有被她夾在資料夾裡的那封喜帖。
龜井一口氣喝掉了一大杯啤酒。那封喜帖是特地寄到她家,請她轉交給高橋的。可是她為什麼要像當賊一樣把喜帖藏了起來,高橋會怎樣想跟她有什麼關係,那傢伙最好看著前女友和別的男人的甜蜜結婚照然後哭死算了。龜井憤憤地想著。
迷糊間她似乎看見有個人走向她,皺著眉拿走了她手裡的酒杯。「別喝了,龜井。」龜井瞇了瞇眼,搖搖晃晃地撞到對方懷裡,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嚷了起來。「高橋妳這個混蛋,就只有妳可以喝得爛醉嗎!不管,把酒還給我。」
「龜井,我們該走了,我替妳打電話叫計程車。」
「不要。」龜井掙扎地推開對方,然後從提包裡翻出剛買沒多久的白色iphone 4,啪地一聲摔在桌上。「叫高橋給我滾過來。」
加治木對攤在她懷裡的龜井皺了皺眉。她是龜井課裡的課長,龜井平日看到她,就像看到什麼洪水猛獸一般地遠遠逃開。今天龜井居然敢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應該是真的醉得離譜了。加治木無奈地翻開龜井手機裡的通訊錄,在上一個未接來電裡輕易地找高橋混蛋的連絡人。
那個混蛋高橋沒多久就趕來了。加治木有些意外地看著那個留著金色短髮,看起來就像個稚嫩大學生的女孩子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瀏海因為汗濕而凌亂地貼在額前。她輕輕地喘氣,歉然地笑著。「我是高橋,不好意思,繪里真是麻煩妳了。」
「不會。」加治木頓了頓。「我是龜井的同事,加治木。」
「加治木小姐,謝謝妳,繪里呢?」
加治木指了指那個歪著頭,把自己的手提包抱在懷裡,坐在居酒屋前的長椅上的龜井。高橋稍稍平息了急促的呼吸,她半蹲在地上看著不醒人事的龜井,無奈地笑著。「繪里,起來了,我帶妳回去。」
高橋的語調和目光太溫柔,讓加治木忍不住挑了挑眉。剛才龜井不停地喊著混蛋高橋高橋混蛋時的表情和語氣太過曖昧,讓加治木以為她口中的高橋就是她男朋友,沒想到竟然會是個女孩子。高橋把龜井的手提包斜掛在胸前,然後小心翼翼地讓她靠在自己肩上,一手繞過肩膀,把她整個人撐起來。加治木看著高橋的動作,無意識地勾起了嘴角。
「剛剛麻煩妳照顧繪里了。」
「不會。」加治木忍不住對那兩個人皺了皺眉。龜井本來就比高橋還要高,又穿了七公分高跟鞋,她整個人靠在高橋肩上,讓高橋看起來非常嬌小而吃力的樣子。「我還是幫妳叫計程車吧。」
「啊,謝謝妳。」高橋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不准!」然後半睡半醒的龜井突然張開嘴狠狠地咬了高橋的脖子一口。「妳錢很多嗎?計程車很貴,我要用走的回家!」
高橋尷尬,加治木錯愕。微弱的路燈映照下,高橋脹紅了臉,她對咬她脖子咬得不亦樂乎的龜井虛弱地開口。「繪里,不要這樣。」
加治木撇開臉,輕輕地咳了兩聲。從惠比壽的居酒屋到龜井住的中野區不算遠,可是也有兩三公里,要高橋扛著一個醉鬼回家,未免太為難人了。加治木光是想像就覺得同情,她打開皮夾,語調平靜地開口。「沒關係,多少錢我替妳們出。」
高橋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只聽到龜井突然吼了一聲。「不可以,我要用走的,我要用走的回家,高橋妳這個混蛋。」高橋被龜井近在咫尺的喊叫聲嚇了一大跳,她先安撫了一下龜井,然後才轉過頭苦笑著對加治木點頭。「謝謝妳,不過我想我還是陪繪里走回家好了。」
然後高橋還真的就這樣扛著高她半個頭的龜井緩緩地走回家。龜井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偶爾還不安份地咬了高橋的耳朵和脖子。高橋被她鬧得連話都說不好,耳朵紅得燙人。高橋好幾次都差點被龜井推著去撞路邊護欄,又扯著高橋咬她,害高橋腳下一晃差點往後倒下。加治木看著邊安撫著龜井邊撐著她往前走的高橋,只覺得想笑。
那兩個人果然走沒幾步就跌成一團。加治木跑上前的時候,只看到龜井整個人倒在高橋懷裡,把高橋當成肉墊壓在底下。高橋一手還記得攬著龜井的腰護著她,邊皺著臉揉自己的後腦。高橋覺得自己這幾天跌倒的次數似乎多得太驚人了,總有一天會跌得腦震盪吧。加治木對一點也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龜井皺了皺眉,好心地伸手把她從高橋身上拉了起來,那個醉得語無倫次的傢伙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委屈地扁著嘴。
「我扭到腳了。」
酒品好差,加治木無奈地想。可是高橋卻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她半跪著,小心翼翼地脫掉龜井那雙漂亮的高跟鞋。龜井的右腳踝還真的有些紅腫,明天大概會腫得連鞋子也穿不下吧。加治木看了看還在檢查龜井傷勢的高橋。「我看我還是替妳們叫計程車吧。」
高橋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幾秒,才突然抬起頭對加治木笑。「不用了,今天已經很麻煩妳,謝謝妳,繪里交給我就好了。」然後她脫掉龜井的另一隻高跟鞋提在手上,彎著腰背對龜井。「繪里,我背妳回去。」
龜井迷迷糊糊地爬到高橋背上,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裡蹭了兩下。龜井呢呢噥噥地不知道在高橋的耳邊說了什麼,加治木只看到高橋又脹紅臉,她咬了咬唇,背著比她高半個頭的龜井,禮貌地向加治木道別。
雅頓香水和著化妝品的味道,還有酒味讓高橋有點恍惚。龜井的臉靠得很近,她乖巧地抱著高橋的脖子,柔順的髮垂了下來,輕輕拂過高橋的頸側,讓高橋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高橋愛妳這個混蛋。」龜井的吐息吹在耳邊,高橋偏了偏頭,想避開那股麻人的觸感。
「嗯,我是混蛋。」
「混蛋,妳為什麼要來找我?」
高橋在想,龜井到底是真的醉了還是清醒著。如果龜井沒有醉的話,是不是永遠都不會開口問她。她記得很久以前的龜井,會站在她們教室的樓下對她揮手,那頭清爽的褐色短髮配上運動服,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孩子都還要醒目,還要英姿煥發。龜井高中時是田徑隊的主力,她會在通過終點的時候,笑著對站在一旁加油的高橋豎起大拇指,她笑得張揚,笑得肆無忌憚。那時候的龜井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好像把什麼都握在手掌心裡,那個時候的龜井讓她覺得,這個人對什麼事情都無所畏懼,因為她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可是很多年之後,那個驕傲少年終於還是被殘酷的社會磨去了稜角。
高橋說不上好壞,只是覺得有些難過。她覺得龜井就應該是那樣子的,她甚至覺得,就算這個世界變了,可是龜井不會變。如果龜井變了,那還有什麼是不會變的呢。沒有,是啊,沒有了。高橋想起那個正準備步入禮堂的人,自嘲地笑了笑。
她的回答停頓太久,讓背上的龜井不滿地啃了她的脖子一口。高橋痛得冷抽了口氣,然後才猶豫地回答。「繪里,那妳希望我來找妳嗎?」
「我恨不得妳有多遠滾多遠。」龜井哼了一聲。
高橋側過頭看她。龜井的眼垂了下來,她靜靜地靠在高橋肩上,不知道正想些什麼。長長的眼睫毛一顫一顫的,看起來非常委屈的樣子。高橋咬著下唇,愧疚地開口。「繪里,對不起。」
龜井趴在她肩上,眼神迷濛地看著她。然後她感覺到龜井的唇輕輕地貼著她的頸側,環著她的手鬆了鬆,又緊緊地勾了起來。「高橋,妳閉嘴。」然後龜井輕輕閉上眼,她說,小愛,我想唱首歌。
龜井在她耳邊哼著,高橋聽不清楚她在唱些什麼,只覺得那低揚的旋律有些熟悉。龜井不停地唱著斷斷續續的歌詞,記不起來的時候就嗯嗯嗯地哼了過去。高橋靜靜地聽著她唱。龜井的嗓音柔軟而細膩,高橋忍不住放慢腳步。龜井重複唱著那首歌,她趴在高橋肩上,好像要把幾年沒唱的份一口氣唱完般,高橋只是專注地聽著她唱,然後輕輕地勾起嘴角。
混蛋高橋。然後龜井突然停住,低低地說了句。高橋妳這個溫柔的混蛋。龜井一邊低聲罵著,卻更加用力地攬住她。
高橋聽話地任她罵著。她在想自己來找龜井這件事,到底是對還是錯。這幾年來,她確實從來沒有忘記過龜井。可是忘記這個詞太曖昧,而她們從未在一起過。她和龜井之間,太複雜了,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以前的高橋因為不敢面對,所以落荒而逃了。那現在呢?高橋還是想不清楚,只覺得迷惘,只覺得有點難受。
「高橋愛妳這個混蛋,我跟妳說…」
嗯?高橋疑惑地轉過頭,還來不及發出疑問,龜井帶著酒氣的唇就貼了上來。高橋訝異地眨眼,終於從那個突如其來的吻中回過神來時,龜井已經趴在她背上睡著了。
龜井睡得很沉,高橋苦澀地笑著,把她還沒有唱完的那首歌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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