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難得再感覺正常
早晨醒來播放輕音樂
按部位順序正經伸展關節肢體
鬆轉睡眠臂肌,三回漱洗
塑料獸毛侵入黏膜內壁
衝鋒群菌進化的古戰場
從上午到黃昏,滂沱陣雨中的行車班次
脫沓敗壞直到某次緊急煞車
迫使妳從蝸行泥濘的夢沼地
勉強抬起別人的身體
駛離意識的短隧道口
我想──安娜,妳就是幻術的長釣人
盤髮套進一頂老式寬邊禮帽
腹鼓豢養毛齒血齦玻璃盆景
手琴翻轉角膜晶體純金鉤針
在記憶的臟器進行掘井工程,往更深處開發
蛹隊的礦脈,蹄骸的沉積岩壤,時間的瀝青
與所有語義晦澀文法複雜的地下水渠……
告訴我安娜,妳現在快樂嗎?
漂流木構築的密室裡,一個記憶鍛鑄
完璧無瑕的石英圓,而這裡是──
子宮,臍帶與胎盤共構的潮間帶
內壁締結無數柔軟牡蠣的幽靈陰道……
妳通過,妳滯留,妳安逸躑躅
整整一百年……直到大海退去
袒露一個灰礫石灘的巨大城墟
邊城角落,白髮乞婆吟唱海妖之歌
歌聲甜膩如繡金緞裙,裾浪披覆上萬海哩
意圖籠罩妳,恿惑妳,串誘妳
要妳以它為家,以它為墓,給它
妳的全部,妳的一半,妳的零……
妳依序脫下西裝,襯衣,解開領帶,捲起純棉短襪
摺疊整齊,揀一顆白化珊瑚石壓住
彷彿草草埋葬一個年少的愛人
輕輕抬高他的額頭枕放於木麻黃織蓆
闔上鳶尾花萼般的眼瞼與花蔓的烏髮
烈日下,妳曾長久端坐如大理石像
僅僅為了能夠伸手觸碰那雙綠眼睛
看它像女陰的蕨葉臨受晚露而舒展
對妳向內揭開午夜裡裸肉色的秘密
每一個飄雨的夏日凌晨
它曾溫柔睇視妳下腹的南島
沿岸逡巡每一場希臘式狂歡
妳醒來,他像最深的百合在晨光裡睡著
妳俯身向前,開啟語言的袖珍鎖
悄聲呢喃──manquez vous,au revo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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