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
質色討喜稱為「紅色黃金」的珊瑚,是否為「本地香昧香」(家菜不香,外菜香)的緣故,縱然貴為珊瑚王國的台灣,以沒有引起國人的垂愛,像是對於四面環海的海洋,同樣顯得異常的冷漠。描寫珊瑚的歌曲,除了1980年代,陳明章填詞作曲的《噶瑪蘭公主》︰「伊的皮膚比珊瑚卡水」之外,僅有光復前的台灣民謠《桃花過渡》以及60年代的國語歌曲《珊瑚戀》。
桃花過渡唱的是農村女子,欲要過河會情郎,在渡船上,遭到擺渡的船夫的調侃,男呼女應唇槍舌劍六回合。此首歌曲以十二個月的時景節分,用「車鼓弄」的曲調譜成,聽來饒富趣味。
「正月人迎尪囉
單身娘子伊都守空房
嘴吃那檳榔也伊都面抹粉
手拿珊瑚也伊都等待君也
伊都 咳啊囉的咳
嘿呀囉的嘿…。」
台灣先民的女性,吃食檳榔極為普遍,這是沿自平埔族的習俗而來。咀嚼檳榔時,臉頰紅暈,和珊瑚的顏色相若;手上拿著珊瑚,一邊把玩一邊等待情郎,有著即將見面,坐立難安的喜悅與焦慮,好像檳榔的汁液催促心跳加速,如小鹿亂撞!作者拿紅色的口香糖,來呼應紅色的黃金,正是符合台灣口味的心得呈現。
至於台灣的珊瑚產業正盛的60年代,剛在日本歌壇展露歌藝的翁倩玉,曾經多次回台助展星路。當時他的國語不靈光,帶著一種獨特的僑腔,因此她在唱李德安用日本曲改詞的《珊瑚戀》情歌時,隱約有著少女懵懵懂懂的感覺,與歌詞中所表現的含意,極為契合。
「那一天偶然的
在海邊遇見了他…
從身上掏出了
潔白的一顆珊瑚
悄悄地走過來 默默的遞給了我…
說是情彷彿不少 說是愛還嫌太早…。」
男女初次相逢的觸電感覺,用白色的珊瑚,作純情邂逅得引端,就像少女少男們,不摻雜世俗的考量,單憑外表見眼生情,益發覺得少年情懷總是詩。讓我們聽到了天真率直的歌曲,甚至還令人想起,曾經有過的青澀戀曲呢。
這個時期,台灣的國民教育有了很大的變革,鑒於以色列能在「六日戰爭」中以寡擊眾,迅速的戰勝埃及軍隊,是國民素質優於埃軍的緣故,台灣當局因此取消初中聯考,改採國民中學義務教育,提升國民的教育水平;台灣的少年棒球隊,在沒有升學的壓力下,蓬勃的發展起來,之後擴大棒球的發展層面,才能進軍巴塞隆納,取得奧運的銀牌。這一路的過程,就有許多仰慕球員的熱情球迷,早期徹夜守住電視收看越洋轉播,到今天職棒比賽逐場南北遷移,球迷親到球場為自己鍾意的球隊加油打氣。二、三十年來,白色珊瑚換成了白色的棒球,是曾為曼麗少女的共同記憶。
玉石
為華人最愛的玉石,當作歌詠詞句的,是有以閩南語寫的七字調情歌。音律和諧語氣順暢的七字也調,可以說是民間文學的智慧結晶。
「阿君拼勢做生理 小娘持針學賺錢
望要佮君同碗箸 金碗銀箸玉湯匙」(生理︰生意)
大家共同努力賺錢,盼望將來共享人生,最美滿的境界,除了山珍海味之外,還要超越飲食的本能,用著「食因器而異」的餐具。手裡端著金飯碗,沉甸甸金漆漆,耀眼無比,不下一般人的全部家當,夾用的銀筷子,美觀清潔可測毒性,生命的尊貴無比。持著的玉湯匙,薄胎輕巧光瑩剔透,令人賞心悅目口齒生津。
拿這些凜人氣勢的器皿,用來驅動鼓舞人生,不就是我們常聽到的︰「等那一天我有錢了…。」同樣的意思嗎?其實當我們有了這種的消費能力,可又捨不得了!╳╳千秋華誕,或者印著╳╳合作社的餐盤碗匙,湊合的用著吧!台灣錢淹腳目,就從「克難」轉變成「克奢」的兩樣克制下,一點一滴的累積起來。
可惜後來的人,誤解了台灣錢淹腳目的原意,以為台灣遍地黃金,不巧取豪奪,對不起自己的聰明才智,於是以小搏大以債養債,吹牛說謊毫無懼色。結果一些不可一世的暴發戶,經過兩三下的經濟洗禮,紛紛中箭落馬,像泡沫一樣的幻滅。如果他們早一點聽到,古早也用玉石唱到的七字也調︰
「想欲金磚起大厝 想欲白玉來做櫥
這款傢伙嘸人有 世界尋嘸膨風龜(吹牛大王)」
領悟一些殷實傳家的道理,可能就不會東窗事發之後,低了幾滴眼淚,說要負起責任,結果卻溜之么么了。
曾經是1930、40年代走紅於租界區的國語歌曲《何日君再來》在80年代初期由鄧麗君重唱,這時樣板歌曲,還充斥於剛剛改革開放的大陸,歌緣巧合,當大家一聽到輕柔甜潤,吐氣換字不落痕跡的鄧氏唱腔,身為著迷,還給了她一個「小鄧」的暱稱。貝林作詞、劉雪庵作曲的歌曲是︰
「好花不常開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淚灑相思帶…
停唱陽關疊 重擎白玉杯
殷殷頻致語 牢牢憮君懷…
(口白︰喂 再喝一杯 乾了吧!)
今夜離別後 何日君再來。」
續杯不斷的情況,不僅心情、環境,重要的是美酒注在白玉杯中,才能達到催酒的作用。用白玉作成的酒杯,透明度好,明月照高台的時候,杯裡斟著的酒,和月亮產生「光合作用」造成「杯影酒影月光影,杯動酒動月光動」於是引人酒意更增幾分。
杯觥交錯,借酒消愁或藉酒壯膽,撫今追昔何去何從,令站在發展交叉路口的中華兒女,真是喜憂參半?總之向前(錢)看錯不了,勇敢向前行的結果,台商外商們也才敢大膽進駐投資中國,一廂情願的看法,已成絕唱的「鄧氏」(老鄧、小鄧)功勞不小啊。
鑽石
寶石之王的鑽石,取來入歌的情況,也是無法與珍珠、黃金相比,畢竟在二十世紀前半,社會經濟尚屬均貧,作者識得的高昂寶石不多,就是記入歌詞裡的,負面的引喻,往往多於正面的歌詠,是當時吸引一般聽眾的正確寫作方式。在後半世紀,人民的生活均富起來之後,僅止於某些人才見識過的寶石,也逐漸著墨於歌詞,以憧憬稱頌取代了苦勸訓誡。
台灣光復前,有一首以七字為句的《勸世歌》拿鑽石來比喻。極具內涵的「七字也調」是走唱藝人,用樂器伴唱的一種台灣歌謠,內容有生活的體驗衍生出來的生活觀、勸善論等等,像這一段︰
「好額珍珠敆璇石 散赤破被破草蓆
好歹攏是暫時借 歸了西天用昧著」(好額︰富裕,璇石︰鑽石,散赤︰貧窮)
唱的是珍珠、鑽石的身外之物,在勤儉才有底的年代,無法打動人心。況且會到廟埕、大樹下納涼,聽著江湖走唱唱歌的觀眾,多為中下階層的人居多。詞中淺顯的哲理,不僅能和聽眾達到共鳴,也建立了賣唱者的信賴感,所推銷的東西,大家自然容易接受,此起彼落的訂購聲,他就唱的更加起勁,而珠寶就這樣的壓制著,許久都不能翻身。
林清月與周添旺共同創作的《豈可如此》歌曲,唱的是男女相識交往的過程,貴在循序漸進互相尊重,勿要燥進貪圖進利︰
「紅花美 白花香 公園內 咱兩人
頭擺(初次)相會 就要戲弄 眾人面前 嗄也通(這怎麼可以)…
璇石手只 講要相送
叫阮著收 嗄也通。」
作詞者的林清月是一位西醫,不僅醫術濟人,他也採集鑽研歌謠,不使台灣歌謠有斷層之虞,享有「歌人醫生」的讚譽。屬於上流社會的林醫師,脫口而出,大方的以鑽石入歌,是一種優渥生活的自然反射,不過!歌詞中還是拿鑽石,作為富貴不能淫的象徵。畢竟縱使自己豪氣萬丈,也不能與社會現狀脫節,樂念才能得到更廣大的回響。
莊啟聖作詞的《金色夜叉》則根據日本的文豪,尾崎紅葉所寫的小說《金色夜叉》為藍本,而有情節雷同的此首歌曲。原著敘說的故事是,父母早亡的貫一,受到阿宮的父母幫助,將他收養並且代付學費,日後見貫一是可造之材,於是口頭約定,學成之後招他為婿。只不過阿宮雖也中意貫一,但是不如貫一來得深切,自持美貌的她,認為還可找到更好的對象。果然在見到了,手上戴著巨鑽的銀行小開後,心意浮動起來,阿宮的父母,就以資助出國留學為條件,力勸貫一放棄阿宮。貫一負氣輟學,甘願為歛財的高利貸業者所用,寄望早日成為鉅富,好報復移情別戀的阿宮。
這本明治時期轟動文壇的作品,後來也搬上了舞台劇,拍成電影,並譜成流行歌曲。過了半世紀,台灣版的《金色夜叉》也依樣照辦,歌曲內容描述癡情的文雄,力勸負心的阿惠︰「愛情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阿惠推說父母所逼,情非得以,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幫助文雄達成出國讀書的願望。文雄不屑反唇相譏,也來中斷學業,自許努力賺錢,有朝一日扮成有錢人,於是唱著︰
「…璇石的手只來迷著妳
不應該嫁著的也來嫁
做人的頭一層守情義
貪錢是世間最可憐的人…。」
(口白︰做人的頭一層守情義,像妳這款愛著璇石,珠寶的光彩,目睭就起黑暗的人,妳的情義到底在叨位,妳的心肝,我已經看透透啦!)
此首由文夏主唱的歌曲,貼近了當時的台灣社會環境,那個時候的男女婚姻,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是有潛力的「成長股」男女,往往不受重視,父母親只要一想到,兒女得跟著吃苦好幾年,現實的考量,幾乎選擇馬上可以兌現的「資產股」對於「選錢不選人」落選的成長股來說,不寘是種打擊!代表財富的鑽石,非成長股所能擁有,鑽石因此成了,貪慕虛榮的代罪角色。
1960年代後期,在日本歌壇走紅的林沖,被香港的紹是電影公司延攬,主演的多部電影裡,有一部《鑽石大盜》的電影,裡面有一首歌曲是青年男女們,人人都能琅琅上口的。
普通話不標準的林沖,在影壇大姐大的白光、高寶樹等的正音調教下,唱著︰
「鑽石 鑽石 亮晶晶
好像天邊的一顆星…
我愛鑽石亮光芒…。」
充滿青春氣息的搖滾歌曲,會如此的風行,是受到了貓王艾維斯•普利斯萊,披頭四合唱團等的影響。學生們帶著簡易的手提電唱機,躲著警察開起舞會,喧囂熱鬧的氣氛中,哼哈搖擺幾下,成了年輕族群的共同文化。
此首鑽石歌曲,至少給了穿著AB褲、迷你裙的青年男女,一種渴望與印象;二十年後,De Beers到台灣推廣鑽石業務,當初受此薰陶的潛在購買者,已成為購買力最強的族群,鑽石就這麼容易的,擄獲了主流的消費人口。
順便一提的是,《鑽石》歌曲大行其道的時候,香港的珠寶加工產業,僅在萌芽的階段,不像現在如此蓬勃。免稅天堂的措施下,進出口高價的珠寶,雖然可以在價格上具有競爭力,但是尚無大量製造。到了70年代末期,大陸改革開放,才利用大陸廉價的勞力,作為香港的珠寶加工的基地,得以式樣繁多推陳出新的外銷各國,或是供應香港居民以及觀光客,形成的三步一間、五步一店珠寶金行,為香港當地的獨特街景。
1987年台灣解嚴,社會逐漸走向自由、開放的年代,控訴社會不公平的指陳,有如浪潮般的湧現。像是勞資糾紛、福利環保、政治分贓、婦幼保健等等的問題,都可無懼的要求批評,國會殿堂甚至用拳頭據理力爭,民眾退而求其次,用腳來遊行用口喊改革,可說是台北的另一種街景。
女性地位的提昇,除了解嚴前就已出現的「婦女運動」外,女性教育的普及,經濟權的獨立,社會的省思,以及法律的變革「兩性平權」才從「男尊女卑」「三從四德」的桎梏中鬆脫開來。對於歌曲中女性意識的縷析,用鑽石作為表徵的,有一首《21世紀的查某人》(查某人︰女人)可做代表。李坤城作詞,管水、陳維祥作曲,主唱著是老掛著一句蓋高尚(很高尚)口頭禪的白冰冰︰
「…啊 查某人
甘是你真心愛叫的名字
啊 查某人
你甘有真正 看伊會起
查某人 不是轎車璇石就可以…
查某人 尚惜真情真愛的真理。」
在歌者的女兒白曉燕事件發生之前,這一首歌,可說是白冰冰的巔峰代表歌曲。當中描述的心境,其實和她的經歷有幾分相似,因而感觸深刻的,唱出了許多台灣「阿信」的共同心聲,可以讓人思考,確立自主、精神的新女性,揮別無我、物質的就女性,不單單是查某人的意識,查甫人(男人)更是不能推卸。
飾品
拿飾品作為歌詞主題的,也有不少令人懷念的好歌,如張春雄作詞、吳晉淮作曲的《一條項鍊》︰「送你一條項鍊 真心無代價 深深的戀情 永遠記心田…。」或者是客家歌曲的《伢係你介人》(我是你的人) ︰「打隻戒指送分你 表示伢心意…戒指戴手指…千言萬語伢係你介人…。」
歌詞中唱到的飾品,都適用來當作對於愛情的一種承諾,愛意的堅實肯定,更藉著價格高、質地硬、形狀圓的飾品,來約束彼此的誓言。相對於《無情的人請你來開》的閩南語歌詞︰
「…啊 無情人 無情人請你離開 彼欉變色的花蕊 彼卡斷去的手只 請你櫳總拿返去。」則將有了缺口的戒指,作為緣盡情了鍙不牽扯的象徵。
用飾品作為緣起緣滅的「本事」還有兩首歌曲,一是布袋戲風靡全台灣,二是有線電視的電纜線,在天空開始到處亂竄之際,帶有飾品的歌曲,按著時代的脈動,各打出了時代的節拍。
1960、70交替的年代,是布袋戲在電視台演出的全盛時期,先前歌也戲由野台戲上電視演出的轉型成功,布袋戲也嘗試做此的轉換。
不過開始時並不轟動,後來在黃俊雄的參與改良下,加大木偶的尺寸,運用聲光科技,來達到立體的效果,角色的安排呢?不僅止善惡的立場,亦有引人發笑的詼諧人物。另外,文詞雅意多變,又穿插著俚語、謎猜、口頭禪,劇中的主角人物,並有專屬的主題歌曲,來做出場或串場的背景音樂。此種改良的金光戲,結果造成了演出時間,萬人空巷百事不思的盛況。
電視上演出的布袋戲歌曲,初期多以混血歌,到了晚期中華電視台有一齣《閃電無敵兒》是黃師父的同門擔綱,故事的主題曲《一卡手只》則為國產的創作歌曲,由張春雄寫詞、梅儂作曲。歌詞形容愛情男女難捨男離︰
「…出外已經二三冬 如今前途白茫茫
一卡手只欲相送 尚驚(最怕)心愛駕別人。」
木偶師父用著他的手指和手腕,神乎其技的與木偶一體同心,操演到達純真的時候,按胸摸眼,即能表現出歌詞的意境︰「想著離開那一天,我的心肝如芴芴(亂紛紛)…若走若講目眶紅…。」素樸的民俗藝能,可以將心思發揮到這般細膩,難怪令人廢寢忘食。即使到現在,布袋戲的戲影合著歌詞的旋律,許多的人都還回味不已呢!
戒指做為歌詞裡靈魂主題的,90年代是有王月娛作詞、徐嘉良作曲的《心愛的嘜哭》主唱者是草根憨厚,造型詼諧德陳雷。他所唱的歌曲,以口語寫實居多,淺顯易懂令人莞爾之外,內含的哲理,果真能夠參透的話,日子可好過許多。
「送你一卡嘸緣的手只
感謝你陪伴我這多年
啊 心愛的嘜哭
請你將我放忘記
你沒欠我
我沒欠你…。」
縱然無法成為相愛的伴侶,也不口出惡言暴力相向,吞下自己的那份悲傷,心懷感謝並送上有緣無份的戒指,是分手藝術的最高境界。這種的氣度,可就不輸給浪漫的法國人,據說他們在離婚的時候,還會互贈對方離婚戒指的雅俗,是瀟灑得起來的怨偶,共享的高EQ行為。
不過在這首歌流行的時期,新聞媒體的家數驟然增加,為了搶奪排行、收視率,顧不得揚善隱惡、正風易俗的共修功能。競相報導的,反而是暴力、血腥、色情、八卦的「腥」聞,說是事實真相得以週知。有樣學樣的情況下,情到深處無怨尤,反而被認為是一種窩囔的行事,就這樣把男女的關係,推到一種你狠我來要比你狠的田地。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的台灣奇蹟,付出的成本也夠多夠大的了。
以上所採集的歌詞,都用到珍貴的珠寶,來做某種意涵的表現,如果因為是歌謠俚曲,就來鄙薄靡靡之音,俗不可耐的話,那倒也不必如此。多少這是傳達了,在該個年代的見解與需要。只不過希望以後聽到和時代、經濟互為表裡的「珠寶樂章」時,會是輕快開心的作品,多於苦悶唉嘆,日後成為普羅大眾的共同記憶和價值觀時,誰說這不是美樂一章呢?
〜摘自《珠寶情真》珠寶的樂章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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