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是你 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 卻走失那路口
感謝那是你 牽過我的手
還能感受那溫柔」
我以為，我這一年不會再寫關於你的事。
本來在完成了《我和你的故事》、《後來的故事》和《那年我才……》系列後，就已經決定了要在之後好一段時間裡不再寫關你的文章，所以才把多年以前的《某天某地》找出來續寫，一寫就寫了整整一年。
想不到去年斷斷續續地寫下的短文，最後還是結集成了一篇【我又想起你】。
今年沒有在一月一日碰到你，我真的以為，我沒有甚麼藉口可以再寫了……
想不到……
那天收到你的電話短訊，我沒有太大的反應。每一年都是差不多時候，你就會約我們一班同學去老師的家，或者和老師去吃飯。
你問我們，二月十二日和十九日，哪一天有空。十二日那天，因為姊姊好不容易才有一個不用上班的星期天，我約了家人吃午飯補祝我的生辰；十九日那天，有一個要好的朋友生日，我也約了幾個好朋友去吃晚飯。
如果我要不去的，很容易就可以找到藉口。可是我沒有立刻回覆，因為在我心裡面，一直有五個字熒繞不去──「無事常相見」。
這是香港名填詞人黃霑先生離世前留下的一句格言，也是去年我很喜歡的一個電台廣播劇《八王子》的主旨；說的是朋友不要等到有一些特別的時候才見一次面，平常沒有甚麼特別的事情，也應該常常見面。
或許是我在感情方面真的處理得太差，常常都因而讓自己朋友愈來愈少。因為要避開你，我很少出席一些中學舊同學的聚會，一些本來和我滿要好的同學也因而變得生疏；因為不想見那個喜歡我的女生，我又盡量不去那大學舊同學的聚會。久而久之，朋友自然愈來愈少了。
「無事常相見」的道理，我當然明白，只是要我完全放下心裡面的包袱，卻又不是那麼容易。
算一算，上一次見你，已經是差不多半年以前的事了……我當然想見你，只是不知道多見一次又如何？
算了吧！反正說不定你們約的時間我也去不了，就看緣份吧。
因為你們一般都是會約老師吃晚飯的，我回覆你說我十二日有空，十九日沒有空。如果你們最後決定了是十九日，我也沒辦法。
幾天以後，我收到你的短訊，說約定了要在十二日早上十時半和老師上茶樓喝早茶。我真的沒想到你們這一次會約在早上，還要是在紅磡，我十二時要和家人在銅鑼灣吃午飯，那……
換了是以前，只怕我又會趁機推說我約了人吃午飯，趕不及所以去不了，可是這次我沒有。我想，我可能真的很想見你吧……
我發了一個短訊給你，說我十二時約了人在銅鑼灣吃午飯，只可以在茶樓待一會。你回覆我說，你和幾個同學那天也要去踢足球，十二時左右也要走了，所以我早一點走也沒關係。
既然是這樣，我這個「隱形人」就「現形」一次吧！
說是隨緣，可是我還是禁不住開始想那天我該穿哪一件衣服，要不要先去剪頭髮，甚至是那天要說甚麼等等……
會面前一天的晚上，有朋友在留言板問我到底決定了要還是不去，我本來想要留言說「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明天我就會見到他了」，可是想一想，這樣說好像有點不吉利，所以最後沒有留言。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心裡面想著第二天向大家報告我這一年多做了甚麼時要說的話，不自覺的也就開始猜想你會在哪個時候插嘴，和插嘴時會說哪些話……
第二天我早了一點到達，禁不住又去洗手間照了照鏡子。出來以後，就碰到了一個同學。
那同學第一句話就是說：「你知不知道他出事了？」
我呆了一呆，緩緩的搖了搖頭。
他說：「他昨天踢足球時弄傷了腳，進了醫院，今天來不了……」
「是啊……」我一邊走，一邊想著那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原來，世上真的有那麼多意外。
我雖然是有點失望，可是也鬆了一口氣，至少不用因為等待你的出現而緊張；可是，我再聽下去，才知道你的傷勢不是那麼簡單。
你的小腿有骨折，踝關節也受了傷。醫生說要動手術，分別在小腿和踝關節各植入一枚螺絲釘，踝關節的一枚要在六個星期後的另一次手術中拿出來，而小腿則的一枚要在一年半後的第三次手術中再拿出來。把踢足球當成第二生命的你，第一時間就問醫生，要多久以後才能再踢足球，他說要兩年後。
我聽著，不禁皺起了眉頭。雖然也不是很嚴重的受傷，可是踢足球要兩年，那麼要行動如常只怕也要好幾個月，對於好動得每個星期要踢兩次足球的你來說，應該很難受吧？
我不太擔心你的傷勢，反而比較顧慮你的心情……
那個同學前一天把你送到醫院後用手提電話拍下了你的傷勢，他把手提電話遞過來給我看時，我嘴裡說著：「你不是要倒我的胃口吧？」，雙眼卻還是凝神注視著手提電話那小小的屏幕裡，你那黝黑的小腿和腫起了的足踝。可是，我最想看到的，是你的臉。
幾個不去踢足球的同學打算在喝完早茶以後一起去醫院探望你，便問那個送你去醫院的同學：「對了，他住的是……」
我想也沒有想，就把先前只聽過一次的資料一字不漏地背誦出來：「北翼２樓５號病房６號床。」幾個同學嚇了一跳，轉頭看了看那個同學，那同學點點頭：「全對！」
「既然你記得那麼清楚，我們跟著你去就行了！」
我搖搖頭：「不行……我之後約了人……」我沒空去想其實我是否要避諱一下，裝作我其實沒那麼在意，因為我心裡面有更重要的決定要做。
到底……我應該去醫院探望你嗎？這麼難得的一年一次的聚會，這麼難得我放下了自己那些顧慮，如果這次見不到你，那我要再等多久？而且，行動不太方便的你，相信有好一陣子不會到處去，我要在街上碰到你也不容易。
我知道，你的傷勢不會因為我去了探望你而好轉，你也不會因為我不去探望你而失望。問題是，到底我要繼續當一個狠心的「隱形人」，還是當回那個你曾經認識的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感覺的人呢？
我吸了一口氣，低聲地向旁邊的同學說：「你們待會踢足球會踢到甚麼時候？之後會去醫院吧？」
「我想……大概會踢到三時，然後會去吃東西，到達醫院時應該是四時左右吧！」他看著我：「你也去啊？你不是去銅鑼灣吃午飯嗎？下午又再回九龍？」
「我還不知道……要先看情況……如果我是去的，到時候再打給你……」雖然話是這樣說，可是我知道我心裡其實已做好了決定。
這天沒有你在插嘴打岔，氣氛總是沒有以往熱烈，老師那個只喜歡和你玩的兒子在瞪大了眼睛問爸爸你發生了甚麼事以後，就一直低下頭看書，沒有和我們任何一個同學說過半句話。
當然，你人不在，我們會聊更多關於你的話題，特別是壞話。
「他昨天在醫院裡問我，現在不能下床，怎樣洗澡？是不是護士小姐替他洗？」
「他想得美！」
「好戲在後頭，他女朋友一來到，竟然發現那護士是她舊同學！」
「不是吧？」
「話說回來，他兩年不能踢足球，我想最高興的應該是他女朋友。」
「她應該在想，今年許的願，不到正月十五就靈驗了，一定要去酬神！」
「還說呢！今年肖龍的人真的是流年不利，單單是他，上星期才超速被拍到，昨天又進了醫院，真是……」
「對啊！今年肖龍的人犯太歲嘛，人家說要佩一隻老鼠飾物在身才可以化解！」
「老鼠！？不是吧？」
和大家聊著天、談著笑的我，心早就飛走了。
那天下午，我三時多就到了醫院附近。因為怕堵車，我還特地坐地鐵不坐巴士去。可是我打電話給那同學時，他似乎還在吃東西。
於是我在附近逛了一會，好不容易才到了差不多時間，我就迫不及待的到了醫院門前。等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忘了去洗手間照照鏡子，跑進醫院大堂又看不見哪裡有洗手間，只好跑到另一條街的一家快餐店。
然後，我又再次回到醫院門前。等了一會以後才忽然想起，你的病床會不會是可以看到我站的地方的呢？那麼你不是就會看到我呆呆的站了這麼久嗎？
我連忙站到一條柱子後面，可是也不太敢探頭張望，我怕真的會在二樓的窗子看到你的臉。
那個同學終於打電話來了：「你在哪？」
我有點心虛，不敢說自己已經在醫院門口，便說自己在附近的街上。
那同學說：「我駕著車，快要到了，可是我哥哥在剛剛踢足球時也弄傷了，我先和他去急診室，二十分鐘後在病房門外見，好嗎？」
「好啊！」我邊說邊走，生怕被他發現我已在醫院門口。我去了附近的一家玩具模型店逛，可是，這天我完全沒有看玩具的心情。
終於，又熬過了二十分鐘。我緩緩地走出電梯，看見兩個同學坐在病房通道門外的椅子上。
同學聳聳肩：「下午六時才是探病時間，剛剛嘗試過進去，可是被護士趕了出來。」
本來我應該罵他，為甚麼昨天來過也搞不清楚探病時間，可是我只是滿不在乎的說了一句：「這樣啊？」我一定要掩飾自己的心情。
「反正我哥哥還在急診室等待，我也沒那麼快離開，我先去急診室看我哥哥，六時再上來，那你呢？」
「我……我還要到附近買些東西，也可以在六時再回來……」我揮一揮手：「那……到時候再見吧！」便像落荒而逃般走進了電梯。
看著電梯的門關上，我禁不住嘆了一口氣，到底我還要經過多少波折才可以見到你？
後來才想起，像這樣期盼見到一個人的忐忑心情，我已很久很久沒有有過了。
五時五十五分左右，我再次走進了醫院。在病房通道外，站滿了去探病的人。我走出陽台，看到人比較少，便決定在那裡待一會。
從陽台看下去，醫院對面的就是你在轉過來我們學校以前唸書的學校，也是你前一天踢足球受傷的地方。其實，我前一天也在這附近逛街，如果我剛巧經過，說不定就可以看到他們扶著你過來醫院的情況。
雖然我們看似近在咫尺，可是如果這天不是剛好有聚會，只怕我根本連你受傷進了醫院也不會知道。
或許，我真的應該感到慶幸，可以有這個藉口，去做這件我其實很想很想做的事──去見你。
在陽台的人一個跟著一個離開，我不用看腕表就知道，已經六時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走了進去。那些先前在等候的人，全部都不見了。
可是，我要等的那同學也不在。他是還沒有來到，還是看不到我，所以自己先進去了？當我在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的時候，一個臉上看來有點擔憂的中年女士緩緩地從我身旁經過，坐在那張病房通道門外的椅子上。
我在想，她是不是以為還沒能進去呢？我要不要去告訴她其他人都進去了？可是，我自己不是也呆呆地站在這裡嗎？
她抬頭看著我，我好像怕被她看穿心事一樣垂下了頭。我看了看腕表，又遠遠地嘗試從門上的玻璃窗看進去。
我踏前了兩步，又停了下來。那女士好像在看著我，可是我不敢和她的目光相接。
突然間，我看到有一個坐著輪椅的病人想要推門出來。我連忙走上去替他把門拉開，他笑著對我說了聲：「謝謝！」可是我想，要道謝的應該是我才對。
既然已經把門拉開了，我待那病人出來以後，終於一咬牙踏進了通往病房的通道。
我抬頭看著指示牌，一步一步的往裡面走。
一號房……二號房……三號房……四號房……
我在五號房的門前停下了腳步，隔著大大的玻璃窗往房裡看去……
在離門口最遠的一張病床上，有一個人彷彿感覺到我的目光似的，緩緩的回過頭來。
就這樣，我和你，一個站在門外，一個坐在床上，動也不動地，遠遠的看著差不多半年沒見的對方……
***
【可惜不是你】
梁靜茹
詞：李焯雄 曲：曹宣賓
這一刻 突然覺得好熟悉
像昨天 今天同時在放映
我這句語氣 原來好像你
不就是我們愛過的證據
差一點 騙了自己騙了你
愛與被愛 不一定成正比
我知道被疼是一種運氣
但我無法完全交出自己
努力為你改變
卻變不了 預留的伏線
以為在你身邊 那也算永遠
仿佛還是昨天
可是昨天 已非常遙遠
但閉上我雙眼 我還看得見
可惜不是你 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 卻走失那路口
感謝那是你 牽過我的手
還能感受那溫柔
那一段 我們曾心貼著心
我想我更有權力關心你
可能你 已走進別人風景
多希望 也有 星光的投影
感謝那是你 牽過我的手
還能溫暖我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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