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呆呆
用一幅畫來寫小說真的是很好玩又很懊惱的挑戰XD
雨散落在街頭。
記得是那個傍晚,電腦螢幕上充斥著密密麻麻的文字的word檔,我將手邊的論文完成到了一個段落後,慵懶的伸了個懶腰。整個研究室裡空無一人,僅剩下電腦主機運轉的聲音回響在這看似狹宰,但實際上卻是挺寬敞的空間,如果沒有那一大堆林林總總的儀器到處堆放的話。
在按下Ctrl+S後,我移動滑鼠連點了幾下左鍵,開始、電腦關機、關機。接著好熟悉的從喇叭裡聽見一陣早就聽膩了的音樂後,運轉的聲音在霎時硬生生的中斷了。
我踱步到瓦斯爐前,拿起那熟悉的水壺,盛了水後,便把它放在爐子上頭加熱。不自覺的看向放置在旁,玻璃瓶裝的咖啡粉。
我想為自己煮杯咖啡。
也不曉得為什麼,沒什麼想趕著回家的念頭。我總覺得在忙碌結束後,試著讓腦袋空白的一段時間,也是放鬆的好辦法。我總認為,這樣的生活讓人感到愜意。每每只要當我見到城市裡那匆忙的人們,我總會有深刻而難以言語的感慨。
但事實上,卻是自己打從心底明白,為什麼。
「唉唷?你還在啊?」
一陣咖啡香撲鼻而來,味道是熟悉,我望著外頭的窗,望的出神了。身後的聲音是熟悉,我趕緊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想說論文打到一個段落,又不急著回去,就泡起咖啡來了。」
我拿起另一個馬克杯,遞給教授。
那馬克杯是教授慣用的一只黑色馬克杯,在這研究室裡,每個研究生都有專用的杯子,一共六個,樣式一樣,卻是不同顏色。
而我手上拿著的,是藍色的杯子。
「呵,我還想說奇怪了,怎麼這時候了還有人在這呢?」教授坐了下來,坐在他平時總習慣坐的那位子,在黑板前方且背對它的位子。
我站回窗前,窗戶上的水珠凝成一顆顆米粒,接著隨著雨水的濺灑,自上而下緩緩相融,從米粒大小成了磨擦力負荷不了的小彈珠,最後如同流星般在玻璃上頭畫出一道痕跡,便匆匆消失於視線之內。大概是因為研究室的隔音效果不錯,我完全聽不見丁點的雨聲,卻是從窗外看去,卻是從窗上的水痕流洩的頻率,總覺得雨勢越來越大。能見度越來越低,雨水落到了地面上,隨著雨水的反作用力而反彈,漸漸地,形成了一幅有趣而富有詩意的畫面。
天上的雲層,地上的霧氣,瀰漫成煙雨朦朧的美景。
尤其是在這熟悉的城市。
嘴邊漾起了抹微笑,不自覺的。
這城市好久不曾下過這麼一場雨。
這樣富有詩意的雨。
將手上的咖啡一飲而盡,和教授道別後,我拿起門口傘架上的傘。外頭清晰敲打著地面的聲音蔓延進了耳裡,冗長的走廊上仔細瞧瞧就我一個人佇立在這,安靜一片。都忘了呵,這時候是稀少會有人在校園裡的。
其實也不急著回去。
身處異鄉,外租的房子想必現在也空無一人。
沒有人在等我回去哪。
『我想,或許我們不適合。』
妳說,坐在沙發上,坐在安靜的客廳裡。那聲音正好不大不小地,在廚房裡的我,耳裡聽來清晰。
我愣了會兒,但仍是把剛沖好的咖啡倒進了一雙馬克杯裡,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走進那寧靜的讓人感到詭異的客廳裡。
『你真的愛我嗎?』
你輕啜了口咖啡,這樣問我。
倚靠著我肩上這樣問。
外頭方才還明亮炙熱的陽光不曉得是何時萎縮了,恰似深夜的黑悄悄染了房裡整片,混著這些令人窒息的寧靜,嗅得出這樣一絲不對勁。
下雨了。
「我很愛妳啊,怎麼了?」
我蹙起了眉,只是動作輕柔的將她摟著。而她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這樣任由我抱著,像是具沒有生氣的玩偶那樣。
她沒有回答,一動也不動那樣,窩在我胸懷。
不一會兒,一陣溫熱讓我真發覺到不對,我仔細看著胸懷裡她,這才發覺─
原來我胸口的衣服早就濕了一片。
『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愛你的論文多過於我!』
撐著傘,隨著游移不定的思緒,隨著眼前那一片景色隱約朦朧的薄霧,空洞的眼裡怎樣都是那些揮之不去的記憶。
難過總是容易比歡樂深刻。
一回神,眼前的景物轉變成了停放著一輛輛車子的停車場。我這才從口袋裡摸出了車鑰匙,收了傘,坐進了車裡。下意識的自副駕駛座前的置物箱裡,拿出了包菸。
闔上了眼,隨著吐出雲霧的那刻,我渴望能自心裡真的能吐出些什麼。
只是,睜開眼,除了煙霧外,除了擋風玻璃上爬滿的水珠外,除了停在我對面的車子外,我看不見其他什麼。
為什麼妳總是在我心裡面陪著我失眠,只不過,睜開眼,妳卻已經不在我身邊?
打起精神,我發動了車子。
隨著方向盤來來回回的旋轉,景色不斷變化,時而朦朧時而清晰的擋風玻璃也隨著雨刷而轉變著。隱約能夠聽見引擎以及雨刷運駔的聲響外,車裡,沒有其餘多餘的聲音。
或許是受不了寧靜的寂寞,我硬是開了音響,播放著一塊鋼琴演奏的合輯。可我卻發現沒有多大用處,因為這些聲音,進不了心裡。
隱約還記得,在妳大吼的說出那句話後,妳便將臉緊靠著我胸膛,雖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但我卻從那起伏不定沒有規律的背脊,看的出,妳心底的淚水,很多。
而妳哭完的第一件事,便是推開我,奮力的奪門而出。
我攔不住妳。
每每拿起手機看著通話紀錄裡,那熟悉的十碼數字,我每次都猶豫著該不該按下通話鍵,卻還是按下撥出。然而,迎接我的不是熟悉的聲音,卻是冷冰冰不帶任何感情的電話語音。
或許哪天妳要是打開手機,收到未接來電的簡訊是不是蹙著眉頭,然後不耐煩的將它砍了?不知道在那當下,妳的嘴裡是不是還念念有詞的嫌這些簡訊真麻煩之類的呢?
◎
忽然,我重重地採下煞車。
眼前的景象讓我的思緒重新沉澱集中,為之一亮的景物讓我有些訝然。
我展著方向盤將車子停向了路旁,雨不知道是何時累了停歇的,我把雨刷關了,隨即在下車前點了根菸,這才開了車門走出車裡。
眼前的景象讓我愣了會兒,此時居然一點也不擔心我究竟是不是迷路了,又是不是能夠回的去與否的問題。
卻是前這排酷似老街的房子。街道上一大片濕漉漉的,卻是隱約能夠從路面上的小水漥窺得一些若有似無的倒影。紅磚屋瓦的景象在這似乎一點也不令人感到突兀,唯一明顯感到不搭的,應該只有佇立在此的我和身旁的車子吧。
陰陰鬱鬱的天空像是一塊沒有擰乾的髒抹布般,又如同用宣紙染上滴在水裡的墨水般,那樣的交錯複雜的黑,不純的黑,灰。這樣的顏色與路旁的電線桿,溼漉漉的路面異常的搭配。
連路面都以石磚鋪成,而不是大晴天時,熱的發燙的柏油呵。
吞吐了最後一口煙霧,我這才將雙手插進口袋裡向前迆迆而行,不發一語。然而事實上也身旁也沒有人與我談話,更別提有什麼開口說話的需求。
這街上並沒有人。
過了一會兒,到是肩上沁涼的觸感提醒我,那塊髒抹布又滴水了。可我沒有理會,卻是雙手又很習慣的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包菸,然後,抽出根菸,點火。絲毫不在意接下來的這場雨是否會淋濕自己。
事實上,擔心這些也沒有必要了。
身處異鄉,倒也沒有人會替我擔心這些了。
向前走去,沒能仔細去推估自己究竟是走了多久,卻是筆直的一直線,告訴自己絕不會在這巷弄裡迷路。這裡的街道不大,反倒有些窄小,寬度大約僅能夠讓兩台轎車勉強會車而已,寧靜似乎是這裡的代名詞,與我印象中的這場景差異甚大。沒有半個孩子在這街上玩耍;沒有半個街坊鄰居在街上寒喧;沒有騎著腳踏車賣著豆花,或是賣著冰棒等等之類的阿伯叫賣聲,甚至─
甚至,沒有一戶人家的門窗是開著的。
緊閉的門窗此時成了另一類的整齊畫面。
這裏荒廢了嗎?
可是卻又不像,乾淨沒有垃圾的街道,地上的石磚,甚至都還能看的出這是最近幾年剛換過的而已;乾淨沒有破爛的門窗,甚至還有一戶人家的門扇,一看就知道這是剛換過的。
就連古蹟也沒有乾淨的這麼不像話。
這讓我想起了一個名詞─
空城。
我試圖說服自己這應該是一場夢,但是我下意識的用手捏捏自己的臉頰,卻是發現還有痛覺。
有人!
是我錯覺嗎?
隨即轉過頭去,有些彎曲交錯的街道上,在那個被電線桿遮住了一半的身影,我清楚的看到了那人影。只是此時腦袋裡突然有種可笑的想法,我是不是遇鬼了?畢竟這街道就宛如空城般的荒涼。
就這般猶豫了大約五秒鐘,我決定跟上前去,一探究竟。反正,今天見鬼的事情這已經不是第一件了,如果他真是鬼,那再多一件又有何妨?
地面的漣漪越來越見頻繁。
雨似乎越下越大。
跟上前去。
街道不知道是何時成了彎彎曲曲小徑,原先還能足夠兩台車輛會車的寬度,此時跟本僅存不及一半。我回頭一望,卻發現後頭的景物早就變了調。
似乎回不去了。
我趕緊再向前步行,以免跟丟了那道人影,倒時候就真的連問路的權利也沒有了。
四周的景物一成不變似的,除了紅磚樓房一排一排外,還有那穿插在巷裡的電線桿外,別無它物。
那人撐了把傘,卻只能看見他的背影,步伐蹣跚。
原以為自己要很匆忙的追趕才能趕上,卻沒想到他的腳程是出奇的緩慢。只是這樣的緩慢竟不讓人感到一絲厭煩,反而是感到十分愜意。
我想他應該不是鬼了吧,有那麼令人感到舒服的鬼魂嗎?
帶著這樣的想法,終於,我鼓起勇氣,走向前去。
「先生,請問一下…」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並沒有馬上轉身,卻是問我─
『你知道這裡是哪嗎?』
聽這聲音,是個年紀已經非常大的老人家。
見鬼了,我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這裡的環境我根本完全不熟悉,奇怪為什麼不是我先問他,反而卻是他率先問我呢?
難道他也不是在地人?
『難道爺爺也不是在地人嗎?』
天際的灰越來越黑,時間已晚了。讓我也忍不住想趕緊問到出去的路,趕緊回到能夠遮風避雨的家。
原先我是想講溫暖舒適的,只是發現,就算回到家,也不過是空蕩蕩的我一個人而已,哪裡來的溫暖舒適?
「呵,我是一直住在這啊。」
『既然都一直住在這,那爺爺知道這裡是什麼地名嗎?』我走到他面前,面孔的確是個年紀已足夠當我爺爺的樣子,確是面孔異樣的熟悉:『因為我打從出生到現在都還沒有來過這地方呢。』
「我也很好奇你為什麼會來。」
沒有問號的問句,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這話怎麼說?』
「我就是你啊。」
「這裡是你的心啊。」
「你的心裡,住著一位老靈魂。」
我的髮梢滴下了雨水。
◎
「叭─」路旁的轎車一路按著喇叭。
睡眼惺忪的我揉揉眼睛,卻發現自己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然而車子一樣是停在路旁,不一樣的是,眼前的道路卻又是自己每天必經的路徑。
這是夢嗎?
不對。
我的衣服全是溼的,我再掏出了當時下車前,原先放置在副駕駛座前置物箱,後來卻被我塞進口袋裡的那包香菸。還記得下車前的菸還有半包,此時,卻剩下八根。
這應該不是夢。
我看看手機上頭顯示的時間,七點了。
雨仍沒有停歇,街上一片濕漉漉的,來往的車輛都已開了車燈,其實他們開不開車燈也都看的到路,只因為佇立在路旁的路燈實在亮恍恍的有如燈塔。
擋風玻璃上的水痕不間斷的蔓延,我扶著額頭,思緒仍是混亂。卻是身體感到非常疲倦,很想在躺下來睡它個一覺。
只是這樣似乎有所不妥,又不是無家可歸,我苦笑著。
那這是鬼打牆嗎?
又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我並沒有開車開到,這條路讓人感到永無止盡,也沒有任何身體感到不適的症狀,不過就是純粹的疲憊罷了。
回到家門口,這才看見妳撐著傘在門口外頭。
不禁感到有些訝然。
我打開車門,就這麼站在車外筆直的看著妳,沒有其餘動作。
雨突然下的好大。
冰冷自我頭頂灌了下來。
「你在幹嘛?」
妳有些驚訝的跑了過來,撐著傘,擋住了雨水。
在傘下,就我們,在車外。
我輕輕摟著,不理會她的訝異,不理會如果有路人會是怎樣的眼光,不理會…
我只想珍惜這失而復得的妳─
這樣而已。
◎
雨散落在街頭
而我悄悄撐傘行走
哪端詩人走過
而我沉思輕闔雙眸
誰說詩人非得像那屈原一般溼淋?
雨織成的文字,風排成的詩句
這詩成了沒有姓名的孤兒
〈雨詩〉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