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獎入圍短片看片筆記（五）＠牛頭犬的資料庫

2007-05-08 20:08:06| 人氣4,906|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金穗獎入圍短片看片筆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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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我的第三名：《唬爛三小》
大概看到二分之一左右，原本試圖聚精會神、好好觀賞《唬爛三小》這部紀錄片的我，已經整個人傾斜地靠在椅背上，無意識地抓著零食往嘴裡塞。我的感想是，究竟有多少人，會對一個普通人的家庭錄影帶感到興趣呢？沒有偷拍光碟的猥褻偷窺快感，也沒有「歡笑一籮筐」看人出糗跌倒的罪惡暢笑，就幾個導演平凡到家的同學，對著鏡頭講些沒營養的話，自得其樂地「畫唬爛」，我想說，媽的，干恁爸我三小啊？

但到了三分之二左右，這種看似不經大腦信手亂抓的說話調調，開始有些熟悉，那些一再出現的臉孔，漸漸變得親切，彷彿，時間在鏡頭下，隱約地流動起來。有人，選擇安靜平凡的生活；有人，發現達成後的夢想不過爾爾；有人，愛情落空了；有人，生活失控了．．．到了最後，導演埋藏好的驚奇高潮蹦了出來，一場葬禮，近乎不可思議地總結了這部影片，讓所有凌亂、散漫、空洞的影像，凝結出了意義。

我並不是說，這個收尾的設計有多麼的了不起，或是一條青春生命的殞落，帶給了整部片什麼決定性的逆轉。而是，這部紀錄片本身，是個多麼意外又無法複製的作品，就如同生命。而導演將他不帶預期心理（誰能夠預測未來？）的隨意捕捉，透過剪輯與旁白的串連，讓這些看似平凡、不值一提的生活點滴，變成了青春耗蝕與生存困惑的真實證據，又以「死亡」，點出了生命無法掌握，也無法逃脫的無奈悲傷。

或許我們這一代，並沒有經歷過大時代的考驗，還是艱苦歲月的摧折，但並不表示，我們生活上的困頓與荒蕪，就是不痛不癢的無病呻吟。「唬爛」指的是吹牛、說大話、無意義的閒扯，在這部電影裡，既是一種年輕人消磨無聊時光、聯繫情感的生活，也是他們構築自己夢想、哀悼自己失落的方式。導演透過幾個朋友間的胡言亂語，透露出我們這一代真實的生存疑惑，那股慨然惆悵在虛無的打屁時光中緩緩堆疊，最後盈滿整個片尾的情緒，然後不斷迴盪，驅之不散。

看著作者終於露面的高中校園照片，一張張擠滿了這幾個朋友們，天真、率直、毫不在乎的年輕笑容，是啊！那是個還可以盡情畫唬爛的年紀，因為未來還那麼模糊，而幸福雖然不清楚，卻充滿想像。

於是，我的眼淚就這麼唰唰地落了下來。

六、我的第二名：《嘜相害》
說實話，在看這些短片之前，我並沒有任何期待，一方面，因為我對台灣電影本身並不特別熱衷（特別是被嚇過幾次之後），另一方面，我也不喜歡看短片（就像我不喜歡讀短篇小說一樣，總覺得篇幅不夠，就很難有飽滿的感動）。而這部只有21分鐘的《嘜相害》，卻是其中第一部讓我震撼激動不已的作品。

影片以一名流鶯外出討生活前的抹粉點胭脂過程（伴著哼唱「日日春」）開始，仔細卻帶點冷淡地紀錄著，鏡頭跟著她的腳步來到街頭，女子的畫外音出現，描述著站壁的辛酸生活，然後，一個便衣警察隨著一個假嫖客出現，流鶯遭逮，又哭又鬧地被帶回警局留置。到這兒，你或許以為這是部單純的流鶯血淚故事，然而，警察的畫外音出現了．．．

兩個看似敵對、利害衝突的人，竟變成了相同處境的受害者，他們都是在這不公不義社會下，艱苦生存的底層小人物，他們被迫著要為了掙一口飯，而剝去自己的人性與尊嚴，甚至還必須相互傾軋，傷害與自己一樣的歹命人。這不正是最道道地地的台灣式悲情嗎？如果肯洛區生在台灣，這也正是他會說的故事啊！

導演的收尾極其有力。流鶯回到了開場時的斗室，面對著鏡子，開始一點一點地卸妝，我們透過鏡像，看著她對著自己蒼白面容的凝視，最後鏡頭退到一旁，她垂下了眉、低下了眼，茫然失神。又一轉，我們來到了另一間斗室，下了班的員警坐在床邊，將臉埋在手中，近乎憤恨的嘶吼，唱出了「為錢賭性命」這首歌。

「有錢人講話大聲、萬事都佔贏；沒錢人存在世間，萬事無人聽．．．世間的歹命人為錢賭性命，為錢賭性命。」接續著警察的聲音，流鶯也幽幽淡淡地重現這首歌。

從來沒有發現，這首改編自日本老歌的台語歌曲，是這麼的沉痛有力，是這麼貼近社會底層的心聲。這部由「日日春關懷互助協會」策劃的作品，在創作者寬闊的胸襟下，並沒有變成只為特定族群發聲的宣傳工具，更擴展成一種具普遍性的生存困頓，喚起每個有相似處境的人，內在的疼痛與無力感，也對這殘暴不仁的社會，大聲地控訴。

七、我的最佳影片：《斑馬線上的男人》
寫這篇文章之前，已經重複看過三次《斑馬線上的男人》，從第一次毫無預期的驚艷、激動落淚，第二次仔細地追蹤劇情線索，仍難忍熱淚滿眶，第三次將一場又一場的戲嚴格地審視，又更讚嘆導演在每個細節上的冷靜精準，那股强悍的自信，讓整部電影細膩又流暢，毫無年輕新手的做作生澀。

沒有畫外音、沒有字卡、沒有累贅的鋪陳解釋，整部片在很低調卻充滿懸疑感的氣氛中進行著，每個小動作小細節，都像是理所當然，卻又暗藏玄機。你可以從母親幫人帶小孩、做組合手工藝，看出這個家庭的經濟狀況，又可以從主角阿俊坐在沙發上，隨手就完成了一個小飾品，看出這對母子間的依賴；你可以從公司職場裡老闆及女職員的態度中，看到這社會的殘酷冰冷，卻又從母親幾句嘮叨的話、對死去父親的祭拜，還有那若無其事態度下偷偷釋放的關懷與理解，對比岀巨大厚實的溫暖。

導演巧心獨具地讓影像構圖，化為強而有力的輔助力量，讓故事的推展充滿說服力。從一開場，導演便刻意地強調狹小的生活空間（準備上班的阿俊，必須擠過母親及帶小孩來託顧的媽媽，才能順利出門上班），呈現一股壓迫性十足的氣氛，即便是男主角溜到屋頂曬衣抽菸，導演還是利用長鏡頭，讓他被身旁的高樓封閉住，彷彿籠中鳥般的窒息感。而導演也大量地運用遮蔽及干擾觀眾視野的方式（大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家裡的門框、走廊與欄杆），讓感情更迴避、更保持距離，不讓太多情緒干擾觀眾，慢慢地醞釀出東方式的含蓄內斂，以及台灣家庭那股不可說、不能說也不需要說的感情互動。

影片的最後幾分鐘，可以做為一個影像敘事的完美範本，看似安靜低調地旁觀，卻涉入了飽滿的情感，小小的動作、微妙的表情、輕描淡寫的話語，在平實的鏡頭下，都產生了驚人的意義與力量，因此，那強作鎮定的淡出，以及自然開放的收場，變得格外耐人尋味，而那情緒的波濤，強大得幾乎讓我承受不住。

特別要提出的，這部片中飾演母子的兩個演員，生動自然得難以置信，也是影片成功的關鍵。

綜合我先前所說的，因為有著精巧的概念構思，更有豐富動人的細節去充實完成它，加上導演情溢乎辭的高度說故事技巧，以及細膩的在地觀察，與濃郁的台灣情懷，所以，我選擇了《斑馬線上的男人》，做為我的最佳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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