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028(六)C1→雪山圈谷→雪山主峰→翠池→黑森林C2 照片為lulu
四點起床,四點三十五分出發。黑夜走路的感覺很好,尤其是冷杉圓柏林裡冬季的星空,透下微光,照拂在地面上,卻也亮得嚇人,藉以想像古人的夜晚,或許也沒有我們所以為的那麼黯淡,反而是現代人的夜晚太亮了,亮得不像夜晚。這一塊是獵戶的腰帶,那一塊是天狼星的地盤……,從樹林裡望出去的星空支離破碎,卻亦多了一層接補的想像樂趣。
腳步聲踩著石頭遠去,一小陣夢境中的喧嘩。北斗七星站得直挺挺的落下地平,像個守夜哨的士兵,杓口朝北,杓柄指西,他即將墬入地平。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大,還有這副站立的模樣。
0505 9.6K如果我喜歡當領隊,是因為大部份的時間盡量可以走在最後。登山的過程中,甚至在團體中,每個人都保有一部份,別人未參與到的什麼。於我而言,就是那個思慮中、領受著的我。走出黑森林,出到圈谷,隨著天空開闊,天際微微泛白,豐實的感動盈滿心中。他人的夢境,現在進展到哪個場景?我彷彿,走進自己的夢裡,敞揚在雪山圈谷的懷抱中。
照片為霧中的白木林
獵戶還舉著寶劍,天兔靜默腳下,星空漸漸褪了顏色,天要亮了。那是一種很漂亮的藍色,0547 10.4K山頂上都是人,lulu、葫蘆、蜀龍攀上了山壁靜待日出,我和惠娟、進學則在K數指示牌旁的凹處等待。日出在0551出來了。我卻沒有什麼興奮的慾望,昨晚心情不好,現下大抵卻也還好,山會教會人包容吧!北稜角照到了陽光,一天又開始了,四下無聲。等我們準備上去主峰時,那群山的朝拜者也鬧熱滾滾的準備下山了,這會是他們第一次上山,也是最後一次嗎?也許限制登山客爬山我是贊成的,這一路,沿途的新鮮糞溺、濕紙巾、塑膠袋、垃圾……。許是先頭那一隊雜沓人群所遺留的,而山將會把它們收去哪裡?祂可以忍受、縱溺到何時?那是一種面目全非的屈辱。
抵達主峰前的白木林更是壯觀、多樣、扭曲、充滿靈氣。小蘖則都換上了紅妝,是白木林火焚後凝聚的淚液。六點四十四分,雪山主峰頂。那群人已經離開了,只餘下一位紮營山頂的山友,沒多久他也收整完畢靜默的走遠。山頂只剩下我們,喧鬧後的沉澱無聲擴大,無比舒暢。3886M我回來了,我沒什麼變,祂卻變了。山頂被安上了一塊大石,上書“雪山主峰”等幾個大字,大石下頭,是用石子砌成的一個平台。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主峰,原來山並不是一直不變的,我總以為祂會一直在山裡等我,但時間也無法擔保任何可能,尤其是改變,誰也說不準。
照片為 曲扭
進學在這裡幫我們煮了熱水,吃了點東西,葫蘆還停在原點,未移動分毫。這是功力,他居然可以停在原點拍那麼久,那個世界似乎是我們無法理解的。讓蜀龍(帶了相機,居然忘了帶底片上來,還好還有一台數位機)去告訴他我們先走了。何謂領隊權威?我的「領隊權威」並不會要求任何人都一定要照我的行程走,在山裡,誰都可以去找尋他要的,只要他有能力,照顧好自己。我相信,他可以。0745出發往翠池。這是我未曾走過的路程,有種微微的興奮,稍稍矜持,卻又難以按耐的突突跳動──翠池,我來了!
有的人一起爬一次山,可能就再也不會爬了;有人一起爬兩次山,三次山,….數不清次的山,爬山都是緣分。我最近每年都重複爬著許多山,許多路線,重復覆重複,彷彿想從熟悉的其中榨取出一點點陌生的意外。難得走出既有的地圖外,走出重複的路線,踏上陌生,偶爾撿幾顆沒踏上過的百岳,都是無法預期,連我自己都無法預期。山召喚你時,你就會迎向祂了,我並不強求。所以現在是,翠池點頭,答應我,你可以來了。而我終於可以再次和同伴們一起,抵達碰觸未曾到達的地方。
照片為 黃鼠狼的家
從稜線上沿著碎石坡下切,每一步大家心裡想的大概都是「還好沒有背重裝下來」!後來J說:「這才是大哭坡吧!」不禁莞爾。慢慢的接入圓柏叢中,走了快一小時,翠池卻似還在玩捉迷藏般的毫無影蹤。T說:「這些圓柏都一百分!」祂們大概不會在意自己究竟是不是一百分吧!但這卻是人類讚嘆的一項形容。有幸身處在這些有著萬千年歲、千萬姿態的悠久生命腳畔,與祂們共存同一時空,實在是很深的感動。就算只是從祂們偉岸的身旁走過,連呼吸卻也禁不住緩慢了下來。
九點半,翠池終於出現了,和我想像中的氛圍相差無幾。在圓柏成林環繞下的恬靜光線中,一棟有著紅屋頂的山屋靜立一側。土地公廟小小的、穩穩的蹲在那裡,而翠池的水,縮減到就要乾涸的拘謹,像是魚的嘴巴,正大張著呼喊著…..,我想像著她飽滿時的丰姿。
照片為 大哭坡
卸下小背包,吃著東西。惠娟強迫大家都得吃幾塊餅乾,以減輕我背負的糧食。有點想睡覺,躺在草地上,臉上蓋著外套,陽光還是隔著衣服熱著,並不螫人。卻睡不著。進學在煮水,遠遠的,漫步的蜀龍和lulu嚷著發現黃鼠狼。是lulu在附近緩步時發現了黃鼠狼的家,拍了幾張照,想堵住牠的去路時,牠卻就從後門溜走了。我起身瞥見了石頭上的牠。水池旁,時不時總有鳥出現,這是個適合什麼事都不做,只坐著發呆的地方。
我們三人蹲在水池另一側旁的斜坡上,用著望遠鏡和眼睛找尋,然後就這樣看著鳥,穿梭來去,牠們在翠池畔洗澡,或許還照照鏡子,整理儀容,極盡閒適放鬆的陪伴著翠池,融入風景,似乎我們卻是誤闖的干擾者了。害羞的鷦鷯一反常態的蹲踞池畔,不知道在忙乎著什麼;金翼白眉成群聒噪,透著像是一群女人準備一起去泡溫泉的興奮;蜀龍和lulu幫忙配著音:「你怎麼一直偷窺人家!」;「你要付我錢!」;「牠又不知道錢是什麼東西?」「那給牠十隻蟲子」……。我記下了這有點好笑的無意義對話,是屬於翠池的。
進學一直緊張著,要我們不要走太遠。我就偏要,我們往另一頭圓柏林的環伺裡走去,那簡直就是仙境!愛麗絲一定是在這裡靠著圓柏翻著書,不小心睡著了,然後遇見了兔子……。十一點五十分,大致上甘願了,回程。但最後一眼,我對翠池說,「我會再回來,睡在妳身畔。等我。」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