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202 禮拜四 天氣晴
阿男和淑芬四點起來煮早餐。五點三十分出發。天未亮,滿天星斗,費了極大勁才在冷冽的空氣中把背包打好,以為小了點,卻還是老大。星星散了,許是昨晚的夢話並不吸引人。走每段路都有不同,感覺不同,日期、月份、晨昏、氣候、視線、人員……,地上白霜晶亮,頭燈在黑暗中梭遊,像思考的星,向著發光的稜線前行;星星散了,山巒裝盛了滿溢的雲彩,天亮了後,就準備倒入人間。某一瞬,山形竟也成了浮動的雲影,太陽露出了甦醒前夢中的微笑,唇旁,金星兀自亮在天邊。他最亮,其他星都隱沒了。向著發光的稜線前進,有著翻越的渴望。山把天空裁成了鋸齒型,好好池是斜的嗎?抵稜線頂,可見新康、向陽、向陽北、三叉,上次來的面目模糊,是否就為了此次讓我好好看清她的面貌?週遭漫溢熟悉卻無法辨清的鳥聲啁啾,像是爭著向太陽問候,這獨一無二的一天。而星星白天大概都睡在雲上吧!
在向陽神木旁等待日出。有另一隊紮營於此,他們似乎對日出無動於衷,大概看過更美的?這是他們的損失。在大自然裡,連重複都是一種藝術。T說這次去山上,妳自己好好想清楚。可是,我走路時貪看風景,或是胡思亂想就會忘了思考呀!真委屈。爬山似乎可以好好想清楚某些事,也不適合仔細思索某些事。往向陽山沿途,圓柏各態千姿,如果我也是一棵圓柏,將會選擇擺上哪個永恆態勢?
【好天氣】
君蟬提到她爬山都遇上好天氣,我卻覺得爬山最好好壞天氣都遇上,那樣才是真正見識了山的不同風貌,但究竟是好天氣令人舒服罷了,而中南部的天氣感覺較穩定,南部人好心情是否也多了幾番?爬山另外也是硬生生的抽離人的尋常生活,十點起床、喝茶看報、餐廳吃飯、電腦上網等等….. 於我而言,是現下很必須的抽離。
【攀越的渴望】
人都有爬向高處的渴望。陡上,陡上,眼前最高的那處稜線,翻過了後頭還有一重。再看向另一處高點,前進,復前進,翻越,復翻越。這就是登山一貫的節奏。
無法遏止的攀越渴望!
【向陽山】
八點半登頂向陽山,途中遇見一隻鷲鷹和一群金翼白眉,以前上來過,卻也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得好好領略每顆山頭的滋味。阿倫和君蟬都是第一顆百岳,而我的第一顆百岳,有誰?他們現在又各自四散在何方呢?風大,吹走了什麼,也沒吹走什麼。一路頭髮都被吹打在臉上,化身髮鞭代替誰責罰我呢?
【往三叉山路上】
近九點回抵登山口,其他人已等到很無聊了,誰叫他們不上去。在繼續朝三叉山前進的路途,只餘下不到五K的距離。沒想到這最後一段,對我卻有著難忍的痛苦。不知道是背包沒調好,還是背太重……,肩膀很痛,呼吸很微弱,難道我只要接近三叉山就會有症狀?或這是三叉山對我當初半途放棄、沒有堅持到底的極致懲罰?幾乎令我想再次放棄三叉。自己落在最後頭,頭低低的,艱難的走著。偶然抬起頭,遇見前方有個相反方向準備下山的山友,正站在對向的路旁,靜待我緩慢通過。他跟我說:「妳很厲害耶!」對他笑了笑,不知道當時臉色有沒有很蒼白,因為我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厲害,我快掛掉了。登山過程中這樣心理和肉體的我爭執、對話、互相叫囂的場面層出不窮。而當下,只能撐持,撐過了,那種滿足感無與倫比。
沿途的草坡呈現著壯闊的海碧色澤,不知名的禾草垂頭,有著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況味,可惜沒有牛羊,只有一堆不斷的奔走的登山客。但忙於應付疼痛的我卻無瑕欣賞。上上下下,怎麼就覺得這段路好長?而終於還是抵達了三叉山腳。
【三叉山、嘉明湖】
領隊決定給我一個半小時“圓夢”。於是我匆忙的趕赴三叉山頂,郁葶、君蟬在後,其他人則悠閒的或躺,或臥,面湖,眺山。山型和緩,十五分鐘就登頂了。幫忙一個獨行山者拍了照,細細的品味著這顆自己久違了七年的山。既而走向嘉明湖,居然就讓我遇見陽光下耀眼的她!對於台北人而言,嘉明湖算是個遙遠的湖。尤其她又常常天氣不佳,能看見如此開朗的她,還真是難得。我切下湖邊,啜飲了湖水,輕輕的繞湖走了一周,最後請其他山友幫我拍了照。很開心,因為一天圓了兩個夢。而一個小時後,我們又繼續上路了。
【往拉庫音溪山屋】
心滿意足的感到這是最充實的一天,撿了三叉、探了嘉明湖,而且是在這般風和日麗的日子。我還是走在後頭,下到拉庫音溪山屋的路,循著稜線緩降,很綿長,長到像走不完似的。幾個人腳都有舊傷,下坡也讓腳不太舒服,下得不快。卻擁有一種漫走大草原的暢快、自由的奔放。馬醉木一叢叢錯落,含著花苞,彰顯著豔紅、粉紅、橘紅……各色層次。等待著春天一點頭,就要吐出碧白的花朵。但現在的它,如同不敢直視春那般亂七八糟的興奮似的,垂頭,伏首,靜待,你真不敢相信他是如何抑壓住骨子裡那股亢奮?
偶爾停下坐對群山,細賞鐵杉頂天姿態,山風拂面,不就是在等這陣風,這樣「坐望山」的片刻嗎?
我走在君蟬後頭,大家背包都有一定重量,也許對她而言,太重了,覺得有點心疼,她第一次爬台灣的山,就挑了南二段,而且是這般一點都不輕鬆的負著重,如果她能撐持完,箇中滋味必是深刻難忘吧!告訴她“慢也是一種快”。我跟在她後頭,有點太近了,跟她分享自己的一些感覺,她也會說些什麼,但因為她聲音好細、好輕,飄在風中,很快就不見了,所以我常常沒聽仔細她在說些什麼,只好漫應著,走著。
【無心之害】
沿途有許多刺柏,你不禁要猜測是否山特地布置它們於此,讓你無心抓取時,換來椎心的痛、永遠的印象,因此深切的記住了它──“刺柏”。君蟬被傷了幾次,後來有一小段路,她為了避開刺柏,卻反而跌倒了。我們有時候會很討厭某種東西,但它卻不一定會傷害你。只是因為自身過度的反應,縱使它並不想傷你,你卻還是被傷到了。
四點十分抵拉庫音溪山屋,蹲在溪谷裡頭似的,得繞過去,才見得全貌。結構和中央金礦山屋一式。我一邊走著,就一邊想著,那個我曾去過的地方,長得是怎副模樣呢?而直到我看見了,卻也只記住了它現下的樣子。一路我在追尋,映證模糊,也更新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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