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526 禮拜三 天氣雨轉晴
大哥說阿雄五點半要出發,怕他忘記把我載走,於是四點就爬了起來。繼續翻遍房間尋覓失蹤的身分證、駕照和健保卡,徒勞。步上辦公室處理一些雜事,算了算自己的工作時數,發現好險!好險我有提早回來,不然就會陷入告貸借時數的糗境。大概是放假前精神狀況很差,算時數就亂算,所以如果我沒有提前回來,時數根本不夠。真險!一切都要感謝大哥!
六點半到達埔里,雨開始下大。到達蔡桑〈蔡牧起前副場長的簡稱〉家和蔡桑、大哥會合,第一次到蔡桑家,擺設簡單而整齊,有兩面牆壁都被書櫃佔滿,裡頭是各種各類的鳥書,令人目不暇給。
雨越來越大,蔡桑迅速做了不去的決定。我和阿雄、大哥依舊在雨中進發。阿雄一邊開著車,一邊哀嘆著:「大哥!雨越下越大了!」「真的越來越大ㄟ!」「那要不要改去日月潭繞一圈?」兩個大男人開始說著洩氣話,我則偷偷在後座懷疑自己“雨神”的神力是否又回復了。但嘴巴是這樣講,小紅〈阿雄的車〉還是朝著目標一直前進。越接近水社大山,天空反而越來越清朗,三個人開心的覺得按照原訂計畫果然是不錯的!
阿雄去過很多次了。之前他從德化社那邊上山,這次聽說從九族文化村這頭上去會比較陡比較快,於是決定試試。但是因為不確定路,中間大哥下車問了兩次。問女的都不知道,問男的則很興奮的說:「你們要去爬水社大山哦!會不會到三角點?要小心一點哦!」可見女的還是對登山比較沒興趣。循著指示,很順利的找到了路旁的登山口。
在微雨中整理裝備,等阿雄吃完他半路買的炒麵〈他說他早餐都吃很多,不過我覺得他變胖了。難道是因為半個月沒見?〉,我和大哥則因為吃了大哥家的番薯包,已經飽得想吐了。這次出來有幾個主要使命必須完成。一、找尋「鱗芽裏白」,葉面光華亮潔,氣質和一般裏白就是不同的體面。二、採集「台灣杜鵑」。三、找尋「木賊葉石松」,大哥的夢想。另外次之的使命是,阿雄想發現「百合豆蘭」,大哥想找他想看的東西,大概就我沒有什麼目的一定要達到的了,我只是想和大哥、阿雄去一座沒去過的山看看罷了。希望我慢慢也會在前進一個地方時,對她懷著自己清楚的,想發現什麼的期待。
一路都是陡上,幸好是泥土路,走起來比樓梯舒服太多了。我們衝得很快,整路都可以聽見九族文化村的音樂廣播聲和不知哪所學校定時的鐘聲。阿雄背了大背包,加上穿了兩件衣服,冒出來的汗跟蒸籠蒸的一樣多。到底有多快呢?我只能告訴你,以那種平均六十度的傾斜坡面,我們上山還比下山快。通常下坡該比上坡快上許多的,大概是因為我們擔心天氣會變壞,所以一開始就不歇息的猛衝。很快的,三個人都一身大汗淋漓。眼睛也沒閒著,阿雄一路就發現了十多種蘭花,大哥則是發現金線蓮、凹蕨等,反正他們這一對不相上下的“賊眼睛”果真是合作無間哪!我也有我的收穫,這裡的海拔從七、八百一路上升到兩千多。我居然在這裡看見了福山的植物群相!舉著鮮紅嫩葉的綠樟、好久不見的柏拉木、山龍眼、烏來麻、黃杞、椎果櫟、野牡丹、正在開花的大丁黃…….。開心的一路認著。一開始會陸續經過三大片竹林,嫩嫩的竹子裹著一層嬌弱的青白纖毛,顯得羞怯。放眼望去,是那種輕輕脆脆的綠,間雜五顏六色的路標一路迤徙。
在竹林中,阿雄認出了藍腹鷴的聲音。我們安靜的蹲踞一處,張望著在遠方往復移動的雄鳥。牠穿了一身炯炯的絢爛,紅色腳,一處鮮白鑲在尾部,雖然看不是很清楚,卻是一隻很帥的藍腹鷴呢!只是牠就來來回回的並不走遠,阿雄說大概是有小鳥在附近吧?我們等待了好一會,拍了幾張模糊的照片以資證明我們的遇見。
似乎,過程中這樣驚喜的乍現,就已經讓人整個整個滿足了。阿雄開玩笑說我們可以回去了。但是我們還有使命必達呢!繼續陡上,阿雄卻漸漸的焦躁不安起來。
這次出來,我只比去觀音山多帶了兩樣:頭燈和雨衣。還是沒準備行程記錄、指北針、以及多一點的飲水。真是很糟糕。所以當阿雄用記憶質疑著路徑的正確與否時,我也完全沒有憑藉可以給他建議。因為我們已經走了兩個小時,卻一直沒有到達阿雄之前走過的路上,該要會合的地方。
他真的變得很焦躁,是我不太熟悉的阿雄。他不斷在記憶裡追索我們可能爲了拍插天山羊耳蒜,而錯過了某個並不明顯的岔路口;哪個轉彎,我們走得太匆促了,以致忘了停下判斷…..。他來來回回的想,甚至決定退回那已然好遠的某個岔口。我和大哥則持著繼續前進的態度,畢竟,一路的路標和路跡都非常明確啊!只是阿雄怕因為他來過很多次,又把我們帶錯路,他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終於,我們接上了阿雄有印象的地方。覺得安心了的他馬上變得像一個孩子般手舞足蹈,很好玩。而這條路足足比他從另一條路徑上來,省了一個小時。可見這條真的很陡,但阿雄說另一條植物相不太相同,而且路徑多是樓梯,比較長,爬起來要更久。那我可能還是會比較喜歡這一條吧!因為我不喜歡樓梯。
在可能的高度1650M,我們卻一直沒有發現我們想要找的東西。忽然,一抬眼,阿雄發現了夾道鮮挺的鱗芽裏白,往左一望居然又看見了大哥夢想的飄逸木賊葉石松。兩樣期待中的遇見,居然選擇同時示現我們眼前。有些東西就是在那裡,等著我們靠近,只要我們夠近了,就會與他相遇。爬那麼高,那麼累,流了那麼多汗才終於找到的植物,想忘記他的名字和樣子都不簡單。
抱著發現的欣喜,我們踏著一地渾厚腐質層的鬆軟,繼續前進,找尋剩下的目標。天氣越變越好,陽光居然選擇露臉,讓樹葉枝梢篩下片片的燦亮。有時在裸露的稜線上,可以望見被霧嵐輕輕擁著的日月潭和環繞周遭的小山。我們會停下來,喝著水,靜靜的望著那幅風景,享受被山風款待的愜意。然後再背上背包,邁開步伐。
1810M左右,我們闖進了一大片台灣杜鵑林。我終於看見了這種可以長得跟大樹一般高的杜鵑,成林。那麼那麼忘情的伸展著獨有的曲線。那種震撼和感動,只有睜大眼睛、張開嘴巴可以響應。阿雄說他很喜歡水社大山,雖然他不是所謂的百岳,每次來卻都可以看見和大山不相上下的風景和植物群像。像我遇見了剛結果的水晶蘭;之前我奇萊爬了好幾天才好不容易遇見的笑靨花;只長在杜鵑林下,去大霸才看見的肉蓯蓉,阿雄還發現一種他只在圖鑑上看過的夾竹桃科……。真是一座神奇的山。
十二點,我們選了一處地方午餐。吃著阿雄買的水煎包和大哥帶的番薯包。他們兩個居然像健健一樣,總是邊吃,邊在荒野裡繼續搜尋驚喜的發見。這才是真正喜愛植物的人吧!我則已陷入昏迷狀態,睡眠不足加上經前症候群,讓我非常想睡而無力。開口跟他們說我得睡一會,然後他們越走越遠的往前去找尋可能的期待。
一點多,我們開始下山。循著原路回去,整路依舊忙碌的辨認著植物。到處都是長在掉下來樹幹上的綠花寶石蘭。他們說,這樣綠花寶石蘭會吸收不到陽光,慢慢死掉。他們之前都因為不忍心,而帶了很多回去種,但實在太多了,救不完。阿雄只好很抱歉的跟她們說對不起。還有一種好小卻好香的阿里山鵝白蘭〈?〉正在開花。沿路,大哥開始給我“跑檯”。他指著一大堆植物問我,木本我普通,蕨類和蘭花根本就是完全沒有基礎的亂回答,回答到後來,連我自己都覺得洩氣了。哼,這次出來的收穫之一,就是體認到自己程度的糟糕吧!像那些根節蘭明明都長得一樣,阿雄卻都分辨的出來,真是讓我覺得神奇又佩服!
下山下了好久,下到大家輪番說著:「我們有陡上那麼長的一段路嗎?」好不容易在四點十八分回抵小紅身邊。大家水壺裡都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水。我們坐在馬路上吃大哥家的碗粿,蚊子大軍團團密麻的包住了我們,比我們還餓的樣子。匆匆把碗粿塞下了肚,就上了車回到埔里。好累,我很久沒有爬一座山爬那麼累了。算是去南湖前的行前會嗎?雖然我下次還是會來,因為我還沒有登頂,也還沒有走過他的另一條路。
這次阿雄讓我來,本來還擔心自己是不速之客。在這裡有很多機會跟到這種要出來爬山的隊,但是並不是每一次都方便讓你跟的。還好,阿雄並不在意。
阿雄請我們到嘟嘟冰店吃冰,我吃得好慢,還得讓他們等。然後到蔡桑家拿我的notebook,順便分享這次的收穫。之後阿雄就要趕回台中,大哥則帶我去他提了好多次的鴨腱藤所在地。但我已經好累好累了,卻不忍心辜負他的熱情分享,我們找了幾個地方,看見果莢高高的懸在風中晃盪,我才第一次知道,鴨腱藤可以跟大樹一樣粗耶!
晚餐吃素食自助餐,我吃不太下,大哥則忘記了他有吃了碗粿,而夾了很多菜。最後我們兩個硬塞,才把所有東西塞進肚子裡,好痛苦。回到大哥家跟大嫂聊天,宥宸字寫得很醜,被大哥釘著一個一個重寫。妹妹昨天剛掉了顆牙,嘴巴裡多了一處空洞。她開心的分享給了我和大哥各一隻梅子冰棒,我想這是她最大方的表示了。冰棒不是每個孩子的寶貝嗎?我則回送了她一個牛扎餅,也許他會喜歡吃,淡水名產哦!
八點多從埔里飆回春陽,我覺得大哥也快睡著的樣子。不過我已經累得沒辦法開口多說什麼了。九點多到達春陽,大哥細心幫我檢查了瓦斯,還叮嚀小黃要保護我〈真窩心。〉洗了澡,房子卻跳電了。剛好,就直接睡覺了。這次假期最後就這麼這麼累的,結束了。
【時間到了】
下山過程中,我們在竹林裡休息了很久。陽光灑在竹林裡,好美好美。我們忍不住停了下來,坐著講了一些笑話,笑聲迴盪在空闊的午後竹林裡,瀰漫幸福的味道。後來繼續下山,大概過了二十分鐘,阿雄才驚覺他的帽子忘了拿。
他每樣東西都很珍惜,那頂帽子是他用了很久很久,已經顯得破爛的價值非凡。他懊惱的自責著,邊說了句:「時間到了。」人和物之間的緣分被他輕描淡寫卻益顯深刻的用四個字帶過,我覺得很有味道。我同樣也是容易對東西產生感情、賦予意義的人。希望當我不小心失去了什麼時,也可以像他這般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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