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帶著一整夜的高脫掉高跟鞋演唱會。相片來源:自由影音娛樂網。http://video.libertytimes.com.tw/topnews.php?i=6445
表演壓軸:綢吊。相片來源:聯合新聞網。http://image.udn.com/gallery/stars/show.jsp?pid=36270
帶著一整夜的高亢,我沒怎麼睡。隔天,撐起眼睛,轉了幾趟車,走了幾百公尺,讓自己帶著不假設自己一定知道(not-knowing)的好奇,去參加勾勾姊姊的家族排列工作坊。
其實,回台灣之後,當知道我在美國學的是婚姻與家族治療之後,不斷有人問我,什麼是家族排列?我那時候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問什麼,印象中,我從來沒有學過這個派別,老師也都沒有把這個派別當考試的素材……問他們是不是所謂的家庭系統或家庭結構?問我的人,反而被我問倒,只能支支吾吾地說,應該是呀!應該就是那個家族系統排列嘛!
但是,當我解釋家庭系統與家庭結構讓他們知道的時候,他們眼中的疑惑反而更多,問著我,那,「不需要角色扮演嗎?是不是要會通靈才行?」「耶?角色扮演?是薩提爾的家庭雕塑嗎?還是心理劇?啊ㄋㄡ,我們說的是同一件事情嗎?你能不能多說說你所謂的家族系統排列是什麼東西?」然後,問我的人,會因為我丟出了更多他們無法回答的問題,落荒而逃,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發楞:家族系統排列?排列什麼東西?出生序?家庭動力?還是什麼其他的?
後來,開始了接案的生涯之後,看到機構裡頭偶爾會有一兩本家族排列的書籍,或是幾場介紹家族排列的課程。說是透過參與排列,可以看到自己的行為背後的「愛」與牽連(這個療派的創始人海寧格先生相信,家族中的成員不管是否還在世,都該平等地被放入適當位置,如果有人被屏除在外,家族的後代就會有人在無意識下生病或者面臨許多的困境),然後離開牽連,回到『愛的序位』當中。不過,一時之間實在難以領悟,而且那訓練的課程相當昂貴,並不是當時的我可以負擔得起的(現在的我也是無能為力呀,因為他們的訓練費用又漲價了)。
於是,我又開始發揮我包打聽的長才,開始詢問參與過的朋友。朋友給我的訊息出乎意料之外地都很類似:那是一種需要高度覺察能力的人,才能夠帶領好的一種助人方式;雖然在排列的過程中很讓人震撼,但是,要帶領好那樣的排列,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且,有人偷偷告訴我,因為訓練者的威權特質,讓喜愛後現代療派,強調平權的他們很不習慣這樣的方式。
這些印象,我帶著,直到也在學習後現代療派的勾勾姊姊在北京告訴我她同樣在學習家族排列,用著她後現代的觀點,試圖去讓家族排列有些更不一樣的味道之後,我開始對這樣的東西產生好奇。加上,之前幾次個案卡住,又還沒到跟師父請教的時刻,勾勾姊姊用著從家族排列學習到的方法,幫了我幾次之後,對於這種要進入潛意識去和人工作的方式,有愈來愈多的想要了解。於是,當勾勾姊姊告訴我,在劉若英的演唱會之後一天,她想開個工作坊來介紹家族排列的時候,我,沒想太多,就參加了。
然後,老實說,對這排列所會引起的情緒,有著好大的震撼。上午,在我還沒準備好的情況之下,協同領導者就邀請大家開始進入練習,而且,那樣的練習,是要將夥伴假設成自己的母親,換言之,那是一個會牽扯到自己個人隱私的練習。大部分的團體成員我都是第一次見面,而且,來參加這個工作坊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在處理自己的議題,而是在了解家族排列是什麼東西。我沒打算讓大家知道我跟我媽媽會有什麼樣的情緒糾葛,也不打算在完全不認識的人前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於是,在協同領導發出邀請時,我直接舉手,說明自己尚未OK,請求在旁觀察。
看著協同領導眼中露出的一絲訝異,我心想,如果他不同意,那,我也要跟他槓上,捍衛我自己參與或不參與的權力。不過,那一絲訝異很快地就消失了,他點點頭,同意我在旁邊觀察。坦白講啦!我真的覺得其他的成員好勇敢,不知道是因為他們不知道這種東西可能會接觸到什麼樣的強烈情緒,還是因為他們覺得需要透過某些方式把心裡頭的累積的情緒發洩出來才是所謂的成長,反正,每個人,都好認真地看著扮演自己母親的夥伴,然後,讓身體的感覺,自動引領著他們去走。
果不其然,看到了好幾組的成員們開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那強烈的情緒,充斥在整個會場,對著陌生人擁抱、撫摸、哭泣,在當下,我真的相信他們被觸動到,我相信他們一定感受到什麼,因為就算在旁靜靜觀察的我,也被那樣的真摯感動,只是,我就是沒有辦法讓不認識的人抱著我或者去對不認識的人做著那麼親密的動作……
其實,當上午的團體結束的時候,心裡已經有個最壞的打算:如果今天的活動都是要引起這樣強烈的情緒的話,那我,寧願觀察到底,我也不要去體驗到底這是個什麼狀況。我知道,我的身體有很清楚的界線,在我沒有準備好要打開界線的狀況之下,界線一旦被威脅,我就不會是自在的,一不自在,就不會開心,一不開心,我就會覺得對不起自己,那就會很悶,很鬱卒,然後,我的個案們就會很可憐,因為如果他們的治療師不快樂,他們,也不太容易得到高品質的陪伴,如果我的服務沒有達到我要求的品質,那麼,我就會更不開心,於是,這樣循環下去,會沒完沒了。所以,為了我的開心與自在,那樣的界線,我打死,也要守著!
還好,下午是勾勾姊姊帶領的團體,她一開始,讓我們做簡單的小小練習,要我們去找一個不涉及隱私也不需要處理的人、事、物,然後和伙伴們去感受跟那個我們選定的東西的距離。
這個,呵,我可以辦到。因為總不可能跟我坐的椅子或是我的鞋子,有什麼強烈的情緒糾葛吧?所以,找了一個夥伴,然後,就跟她玩了起來。我把她當成我的眼鏡,然後,把她擺在一個位置之後,開始去感覺我跟眼鏡的距離。結果,原本站著的我,開始有了移動的欲望。那個欲望,並不是來自腦袋,而是我的肢體。首先我的身體先離開了代表我的眼鏡的夥伴,然後,在重心已經快要不穩的時候,我的腳,在不是我的腦袋的使喚之下,開始往後退,一直一直一直退,退了大概十步的距離,扮演我的眼鏡的夥伴,將身體逐漸地轉到我的方向來,怔怔地盯著我,看著那樣的凝視(其實,我應該是看不清楚的,但卻能夠感受到那樣的凝視。因為有著七八百度近視度數外加散光的我的眼鏡已經被我拿掉,據說,這才能夠更貼近潛意識),我又向前在『我的眼鏡』四周繞圈圈,但是,不多久之後,身體仍是決定把我帶離『眼鏡』,在一個比較遠的地方,靜靜地觀望著。
這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或許,我的潛意識告訴我,我可以不需要那麼依賴眼鏡,也或許,潛意識試圖讓我知道,原來,我其實並不想要跟眼鏡有太靠近的關係,我實際上是想要離開眼鏡的?我想,有趣的地方也就是在這裡,或許,這樣的活動,可以呈現一種潛意識的狀態,但是如何解釋?就攸關著我們怎麼對這樣的呈現做出詮釋。
另一個讓我很震撼的家族排列,我不得不跳過。因為,那牽涉到成員的隱私,要講清楚,得把他們家的狀況說出來,這樣,我覺得不是很好。所以,只能簡單地跟大家說,在擔任某成員的某個東西的代表的時候,我滿場跑,跑得自己好累,而且在跑的過程中,有些聲音跳出來,有些感覺蹦出來,但,都跟我無關,不是我自己的。而那些聲音跟感覺,據說,要如實報告給排列師,要讓場上的所有『代表』知道,因為這樣的感覺,或許會引發其他『代表』的感覺或動作,然後有著一連串的反應。
如果,要以家族治療師的角度來看這樣的一場家族排列,我得承認,這樣的『擬態』(就是並不一定是真實的樣貌,但,有模擬到部份的狀況),會讓家族治療師了解好多的訊息,對於工作,有很大的幫助。因為,有時候,家庭成員並不一定能夠清楚描述家庭的動力,也不見得能明白那潛意識下讓自己做出某些行為的背後因素。
帶著震撼,勾勾姊姊又帶了另外的活動給我們,她,要我們試圖去扮演夥伴的代表人,去感知、覺察夥伴的感覺,而且,被代表的人,可以完全不用說出自己想的事情,就讓代表人去感覺就好了。因為對家族排列療派來說,每個人,都可以透過不斷的練習,成為一個『夠格』的代表人,於是,我們的這個活動,就是在不涉及隱私的狀況之下,去『代表』別人的潛意識。
在我們這組,朋友『長官』,成了我潛意識的代表。當她一說明我的現況的時候,我其實,已經相信了她真的和我的潛意識有了某種程度的聯結。只不過,有些地方,我還有著疑惑。於是,當長官站上我的未來目標,告訴我,她有著什麼樣的感覺,如何相信我不會有問題,並且在回顧生命的旅程時,會有著不後悔走這一遭,不遺憾自己做過的所有的事情,如果當下就離開人世,也會死而無憾的時候,我成山似的好奇,開始出現。
如果,那真的是我的潛意識,那麼,這會是個有趣的狀況,可以讓我跟自己的潛意識對話。因此,自然而然地就開始問『長官』,那是什麼意思?能不能多說一點?這是多遠以後的『未來』?所謂的沒有問題又是什麼狀況?
勾勾姊姊在一旁笑著,她說她沒料到活動可以變成對話的方式,但是,她也覺得這樣很好,於是讓我自在地發問。我也問我的潛意識代表,我可以這樣問問題嗎?『長官』說,她已經準備好讓我問我所有想知道的問題,她要我趕緊問,因為錯過了今天,下一次的機會,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於是,我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猛問,長官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地回答,然後,在進入『資源』(就是從現狀如何達到未來的過程)時,『長官』用著很自信的口吻跟我說,「哎喲,資源不是問題啦!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反正,資源不會是需要煩惱的問題!」啊!這股狂妄,多麼像是我呀!強忍著笑意,問著,「這是誰說的?是潛意識,還是『長官』自己?」然後,只聽見『長官』瞪了我一眼,說:
「欸!我覺得妳一直很不相信我耶!是怎樣?就是跟妳說沒問題,妳為什麼要一問再問?」
我怔住了。儘管很知道『長官』的感知能力很強到可以感受到我的潛意識,但這一句話,讓我不再懷疑這中間有多少是『長官』的話語,有多少是我的潛意識。因為,就算是『長官』,也不知道我對這個問題的一問再問,透過不同的方法,不斷地詢問。於是,了然於心,因此,讓『長官』退場『去角』(離開代表人的角色)。
勾勾姊姊對我說,其實,還有一種方法,就是自己擔任自己的代表,自己跟自己的潛意識對話,她也鼓勵我回家試試看。
然後,在我擔任勾勾姊姊的代表人的時候,也有著有趣的現象。一開始上場,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有什麼感覺,但是,漸漸的,當心靜下來,身體的動作開始出現。不斷有著的伸展動作,前俯,後仰,然後,像是做完暖身操一般,我這個代表人,雙足不動,但從膝蓋以上,開始跳起舞來。我自己,其實不太跳舞的。但是,這整場的代表,都是以舞蹈律動的方式呈現。連不斷地下腰這種動作都來了(我那天晚上小腹很酸,因為下了好幾次),而且,在每個不同的舞姿之間,我竟然可以清楚地分辨並告訴勾勾姊姊,我現在在跳什麼舞喔,芭蕾、拳架、拉丁……然後,心情如何云云(長官擔任這場的紀錄,她好辛苦喔,不僅要記我說的話,還要記我的動作)。姊姊並沒有告訴我她問的是什麼事情,但是,看著我的舞動,她嘆為觀止,說,怎麼可以用這樣有創意的手法呈現,而且,讓她都能清楚地懂得?並問我,是不是很喜歡跳舞,我跟她說,在我沒有記憶的小時候,聽說是,但長大以後,並沒有。
回家之後,呵,我真的開始練習自己的感知能力,去感覺身邊的事物的感覺,因為勾勾姊姊說,萬事萬物都有感覺,只要靜下心來,就能感覺得到。所以,我第一天回家的時候,先試試我的抱枕,然後,感覺到抱枕因為兩天沒看見我,很想念我,而且喜歡我的陪伴,也很願意陪著我。坦白講,雖然聽起來有些奇怪,但也實在是很開心知道自己被抱枕喜歡。在睡飽了之後,迫不及待地開始擔任自己的代表人,真的感受到了那樣的無畏跟全然的自信(雖然分不太清楚『意識我』跟『潛意識我』的差別),甚至,看見了自己可以影響的層面與範圍,有些事,就不再那麼地擔心。接著也幫朋友感覺一些狀況,讓她難以置信為何當初認識的那個傻不愣登的andie會逐漸發展出這樣奇特的能力……
後來跟勾勾姊姊討論,發現,那天的舞蹈,其實是因為姊姊的舞蹈底子,有創意的,是她的潛意識,只不過,我的身體的覺知能力比較強,也有著足夠的柔軟度將那樣的感知用身體的律動呈現出來。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發現,是因為在我感知朋友跟自己的狀況的時候,並沒有那麼多的舞蹈動作。尤其是在感知朋友的時候,我的動作,基本上就像是我認識的她一樣,有著渾然天成的孩子氣。所以,我真的,呵呵,或許,某種程度上,是有著足夠的敏感度來從事這樣的職業的呢!
只不過,偷窺潛意識這樣的動作,耗費我好大的能量,這兩天,都好累。而且,這裡頭,有好多的未知,需要去釐清。像是,我們怎麼能確認,到底那是誰的想法?代表人還是被代表的人的潛意識?而且,就算知道了,能夠怎麼樣呢?如果預知的未來是美麗的,但沒有做出任何的努力,那樣的美麗,是否仍會自然地呈現?意識層面的我們,不去做出任何的改變,改變,是否會自動發生?如果,探視到潛意識的治療師,不斷用著以為會對個案好的方式,去加速改變的發生,以符合這個社會講求快速的主流要求,會不會,在某種程度上,也忘記了去尊重改變需要時間蘊釀的自然法則?
我站在時代的另一個開端,肩負著這麼些年累積而來的資源,思考著,自己,下一步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