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927
前幾天突然有個朋友捎來一個可能的合作方案,她準備去申請一個計畫,由我負責執行。看著她的邀約,整個人快要沸騰起來,那樣的一個計畫,其實是我自風災發生以來,念茲在茲的。只是,苦無門路與經費。原本想要去加入別人家的團體貢獻一己之力,無奈沒有任何一個團體開出的方案可以讓我將我的功能發揮到最大,於是,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忍不住在督導的時間跟師父大吐苦水,然後引來師父的詢問:妳真的不考慮在這個社會上找一個被大多數人認可的位置來讓妳可以發揮最大的功用?
然後,過沒幾天,邀約就到了,而且,好像真的可以放手一搏。於是,打電話攔截即將出國參加國際研討會(這個研討會在維也納耶,好浪漫的感覺喔)的朋友,詢問了整個計畫的重點以及可能的方向,確定了我需要擔負起的責任(發現我的責任有點像是行政院長,要找內閣),寫了封信給之前的指導教授,想到了雪獅,記起了學弟,開始找尋我覺得可以和我成為一個團隊的朋友們,詢問他們的看法與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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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樣的電話與電子郵件的往復討論中,接到了蘭花楹的電話。
楹哥哥已經從澳洲學成歸國,在中台灣的某個學校兼任,也利用兼任的課餘時間準備自己論文的發表與改寫。他打電話來的主要目的,當然是想要知道我好不好,這是七、八年來他從來沒有忘記關心的部份。然後,他帶來了一個讓我震驚的消息。他說,在台北某個機構的負責人,前一段時間跟他見面,聊天的過程中,跟他提到他們機構的新進員工都被要求要看某個人寫出來的碩士論文,那本論文成了該機構的新進工作人員工作手冊,而那負責人問他認不認識該名作者,因為楹哥哥在那樣的領域中已經算是資深……
當楹哥哥一問該作者的姓名,得知那負責人說自己也不會唸該作者的姓名,就笑了出來!因為……楹哥哥已經猜到了是誰。所以呢,很篤定地問,是不是誰誰誰呀?負責人說,對對對,就是這個人,你認識嗎?我想找他/她來演講。
「可是那是好久以前的論文了耶!她可能都已經忘記細節了呀!」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想跟她見見面,想看看她長什麼樣子……」
哇咧,長什麼樣子?一時之間,當知道自己的論文被當成必讀刊物,整個人飄上了天花板。十多年前的論文了,連原始檔案都已經找不到了,還會有人不斷地傳閱著我那時候的論文?甚至,還想要看看我的樣子?那種感覺好像是文學巨擘的粉絲想要一睹大師如山真面目的期待……老實說,好虛榮!!!而且,虛榮得好爽!!!
當下同意楹哥哥將我的聯絡方式給該機構的負責人,如果有人對我如此崇拜,我似乎應該滿足一下他們的好奇,一圓他們的心願。畢竟,論文這種東西,有人要看,已經讓人感動得痛哭流涕,有人拿來當作職前教育訓練的手冊來研讀,那更是讓人不忍心拒絕他們提出來的小小要求……更何況,我也想要知道,是什麼樣的機構會將我的論文當作工作手冊來研讀,而那樣的負責人,又是如何的慧眼識英雄,呵,知遇之恩,應該值得了當面的感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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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過了兩天,合作機構的主任主動告訴我,有些來自受災區域的孩子正在高雄市就學,但是因為一些緣故,這些孩子到目前仍未受到適當的心理諮商協助,主任邀請我一起找個時間進入校園先去看看這群住校的孩子,再來決定如何提供服務……
邊聽,邊發抖。
在思索著研究案該如何進入災區協助的時候,最大關卡是:我們沒有門路。我們還不確定可以透過什麼樣的管道接觸到潛在的服務對象,不是教會成員,和地方政府也不是非常熟識,門路,成為服務與研究推展的最大挑戰。
正在傷腦筋的同時,主任的邀請,像是天使的邀約、上天的應允!像是老天在跟我說:妳之前發出來的訊息,我們收到了!那,請妳盡心去做出妳覺得最恰當的服務,其他的,交給我們來傷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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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個小時,手上拿到之前的客人請社工員轉交給我的信件。告訴我,她在我準備將她結案的這一個月內(結案之前我通常會拉長和客人見面的間距,讓他們逐漸習慣沒有我的日子,也藉此讓他們去發覺原來沒有我也是可以活得好好的……)常常想起我,沒有我的陪伴讓她若有所失,精神狀況也變得有些恍惚,所以詢問我是否可以給她一張相片,至少可以讓她看著我的相片去回想那一段會談的過程中我陪著她學到的事情……
看著這樣的一封信,複雜的心情在心中浮現。一方面感激著客人對我的信賴,相信著我能夠指引她什麼;另一方面,也開始思考怎麼利用這樣的移情作用來提供給客人產生更有力量的協助;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個聲音問著自己:對於結案的時機,什麼時候才是最恰當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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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著這幾天接踵而來的震撼,感謝著老天的提醒:用著十幾年前的碩士論文告訴我,只要是我真的花了心力去做出來的研究,是可以有所貢獻的!對於研究的品質,我或許不用擔心自己的能力……不可否認,在博士論文的生產過程,不斷被要求修正某些小細節,多少已經讓我喪失對自己研究品質的自信(當然啦,用英文呈現多少還是會對表達的精確度打些折扣啦!);接著,用著我原本認為可以結案了的客人來提醒我:有些時候,有些狀況,得要慢慢去處理,尤其在巨大的傷痛或驚嚇中,容易對治療師產生依附的關係,而那樣的依附,更需要有智慧地轉換成個人內在的能量,讓他們相信自己已經夠成熟到去面對未來的挑戰,而那在這之前,因為任何原因所導致的計畫或服務的中斷,都有可能對個案造成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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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把這些事件在每週例行的爬山過程中告訴教練,教練笑著說,「你因為從事這樣的工作,很容易變成人家暗戀的對象耶!」
「是呀!」同意這個工作所帶來的特殊副作用。「不過,難道不是因為我的人格特質嗎?我以為很大的因素是因為我的人格特質,所以才會有一堆人暗戀我耶!」還是忍不住索取讓自己舒服的肯定。
笑著點點頭的教練,同意讓我的尾椎翹起來一陣子。然後我開始自抬身價地將自己的碩士論文比喻成美麗境界中奈許(John Forbes Nash)教授的game theory(註),說或許自己年輕時候的論文,也有機會奪得諾貝爾獎喔!他那時候說出那套理論,應該也不會想到會有得到諾貝爾獎的一天吧?一直對於我的天馬行空配合得不遺餘力的教練,點點頭地補充,那是因為有原創的精神嗎(原來諾貝爾獎是講求原創,喝,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耶!呵呵,學到了)?
想了一想,是耶是耶,好原創喔!那是台灣第一本相關領域中直接深度訪談感染者並詢問他們生活適應的質性研究,也歸納出來好幾個他們會面臨的挑戰。沒有像一般的論文依循著Elisabeth
Kubler-Ross這個研究生死議題的專家所提出面對罹患重大疾病的五個心理歷程(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沮喪、接受),反倒是從感染者的自身經驗中歸結出他們產生的反應以及如何面對挑戰的韌力……要說原創,嗯嗯嗯,是可以行得通的喔!
接著,繼續配合演出的教練就嚷著那她一定要跟著我去接受頒獎,這是多麼光榮的一刻,好朋友可以得到諾貝爾獎(雖然目前沒有社會學或社會工作或心理學或婚姻與家族治療獎,但也不表示以後沒有嘛!那或許,因為這樣的論文部份消除了社會對特定族群的歧視,也可以獲得和平獎喔!還是,文學獎?那就更是世界首創了吧?社會科學的論文得到文學獎?呵呵呵!那不真的氣死一堆作家?),她也是與有榮焉的啦!點點頭,好啊好啊,一起組團來去領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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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可以比較有把握地這樣問了:今年十二月,有沒有人要陪我去參加畢業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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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什麼是game theory?其實我也還沒時間搞懂,不過,延伸閱讀請看: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Forbes_Nash,_J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