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124
就讓我這麼樣的開誠布公實話實說吧!
就在這個星期一接完個案之後,我幾幾乎可以說是步履踉蹌地逃回家來,然後,一邊整理著個案的記錄,一邊思索著到底我該怎麼樣繼續這樣的一段訓練。心中迫不及待地是隔天飛到台北尋求支援,因為我自己清楚地知道,不行了!我已經黔驢技窮,個案被我卡在原地,感受不出來我對他們有任何的幫助。儘管,心裡頭對他們有著規劃,也期待他們可以有著什麼樣的不同,但是,我的努力,他們沒有辦法跟隨,我的期待,也不是他們想要的未來。有一個案子,在上個星期就很清楚明白地跟我說,「對不起,我們不習慣這樣的方式……」
朋友之前聽到我的難過,一隻手不斷上下拍打著自己的大腿,一隻手指著我,完全無法自己地哈哈大笑,好半天才忍住笑地對我說,「真該把妳現在這青澀模樣拍下來,以後當做教材,然後跟妳的學生說,老師以前也曾經因為被個案拒絕而沮喪不已……」我其實知道自己活該了這樣的玩笑,理論上,我不應該因為被個案拒絕而感到不舒服,理論上,我應該清楚了解這本來就是會發生的事情,但實際上,這樣的拒絕真真切切地發生在我的身上,發生在沒有了語言隔閡可以當作藉口的我的家鄉上,所以,受挫的情緒難免,因此,即便知道有些事情無法強求,但卻也忍不住地自責,為什麼沒有把人留下?為什麼沒能讓他們感受到我想提供的希望?
所以,一下飛機,直奔督導老師辦公室,進門,跟老師報上了名字,一個點頭,連介紹都免了,對著第一次見面的老師,我就開始掏心掏肺把自己卡得很嚴重的狀況一股腦地通通倒了出來。
老師聽著,問著,每聽到一個段落,就問一句,老師每問一句,我就心驚一次:怎麼連這麼基本的答案我都回答不出來?我怎麼可以就這樣糊裡糊塗地錯放掉那麼多的重要線索?沒問的原因是什麼?是因為自己以為自己的假設狀況就是真實,還是因為擔心問出來之後的反應是我無法預期與控制的?
看著眉頭深鎖唉唉慘叫的我的督導老師,笑了一笑,放下了筆,看著因為她的笑聲而盯著她的我的雙眼,不語。
「老師,妳笑什麼?為什麼笑?」狐疑地問了老師這樣的問題。
「我發現,妳忍受模糊的能力很強……」依舊笑意盈盈。
「嗄?老師妳的意思是?」
「意思是妳可以忍受很多不清楚不明白,關於個案的故事,妳有許多不知道的部分,但是妳可以跳過那樣的部分,就直接請他們去期待未來。在對個案的故事的了解還不夠的時候,妳所知道的生命故事是很薄的,妳所提出來的願景是跟他們的生活有著很大的落差的。那樣的願景是妳的願景,是不是個案的?那樣的希望是妳中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希望,但是不是個案的希望?」
「啊~~~我以為我已經努力避免了中產階級的視野……很薄的生命故事?老師,妳的意思是?」喃喃自語不斷思索咀嚼老師的意思,然後抬起頭來臉皮厚厚地丟出了一個可能大家都會想問但是理論上我應該得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妳的故事只有框架沒有血肉,我們都只知道個梗概,只有這樣的框架就很難發展出一個豐厚的生命故事讓個案從中改寫他們的生命故事……妳是否已經將自己貼近個案,去感受到他們的生活?還是,妳過妳的他們活他們的?」
「啊!!!!!!還不夠還不夠,我還沒有放下身段放下自己,還沒有去感受到他們切身的難過,急著就想給他們什麼,給他們或許他們並不想要的什麼……啊~~~~~~~」在那飄著細雨的微寒裡,我感覺到身上的冷汗在那四個小時的過程中,涔涔汨出,卻有種被沖刷過的淋漓暢快。
隔天,按了另外一個督導老師的門鈴,一進門,就是老師飄逸的身影與親切的笑容,安撫著在我心頭一直若隱若現的焦慮。坐定之後,老師聽我將個案的狀況大致描述之後,閉著雙眼,喃喃假想著可能的場景,領著我一起去感受去想像個案經歷到的情境,睜開眼,跟我說,「當我『貼近』了妳的個案的生命故事,我感受到他巨大的能量,很少有孩子可以跟他一樣如此恣意地表達自己的憤怒,尤其是在這樣的生長背景之下……怎麼讓孩子感受到他的能量,怎麼協助他將這樣的能量轉化成他生命中的動力,怎麼將他的生命故事『豐厚』起來,然後從中讓他看到自己的價值可能是妳可以嘗試去做的部分……」在伴隨著海潮聲的樂音當中,聽著老師的輕聲細語,像是被柔軟的大浴巾輕輕暖暖地包覆著,「乖喔!加油!」。
前一個老師當頭澆下了一缸子冰水,沖刷洗去必須要捨棄的我執;另一個老師,適時地接住了那個記起自己的初心卻又渾身濕透隱隱發抖戒慎恐懼的我,柔柔地將我擦拭乾爽,領著,用行動告訴我,什麼叫做貼近,又該怎麼做才能豐厚個案的生命故事……一左一右的老師們,忽前忽後地提攜拉拔著這個新手治療師,期待,這樣的新手,可以發揮作用,在未來承接住一個又一個的故事,讓生命的勇者的故事可以不斷地累積不斷地敘說下去。
請,讓我與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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