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行程排得非常緊,緊到連shopping的時間都沒有,在本人大力疾呼「我們要貢獻印度GDP!」之下,終於在一個非常憋腳的時段--晚餐前四十五分鐘,爭取到唯一的逛街時段,目的地是清奈當地的購物中心。我的第一站是購物中心裡面的大賣場,沒想到這裡竟然也是我最後一站。
因為這裡竟然有我有生以來遇過最便宜的一手CD。絕大多數的唱片都在打對折,What a country!
我的戰利品羅列如下:
●Ella Fitagerald 1973年新港爵士音樂節,和同年在卡內基廳的實況錄音。
●Dexter Gordan的Generation,有Cedar Walton、Freddie Hubbard、Buster Williams和Billy Higgins。
●Dave Brubeck Quartet featuring Paul Desmond:in concert(包含一個歐柏林現場和一個在加州Stockton的現場)
●村上春樹爵士群像的唱片。
●Red Garland的Red’s Blues。
這些全部加起來,只要新台幣六百大洋!其中村上春樹那片綜合CD,約新台幣五十元就可買下。當我結帳的時候,真恨不得衝回去再補幾張。只可惜就像灰姑娘的十二點鐘已經響起,我只能衝回集合地點。
但我還是恨啊,第一,買得太少了。至少Red garland的全部、Dave Brubeck加paul desmond的全部,以及Ella的現場,現場該有的全部收歸己有才對;第二恨,還是沒有Joe pass;第三恨,獨獨古典唱片有點貴。
在印度的最後一天,我帶著這些戰利品,在西南部的一個小城,叫做kerala。這個地方除了是印度味的巴里島,有南洋風味,卻又再厚重些,同時也是知名的阿育吠陀(一種精油療法)的發源地。
在即將啟程離開的那個早上,我打開房間的落地窗,效法當地人吹電扇、不開冷氣的做法,在陽台吃著我的room service,並且聽著我的戰利品--Ella的那張現場專輯。
一切竟然是那超乎我想像的搭!
可能是因為氣氛很輕鬆,也可能是因為Ella唱得很輕鬆,到底是為什麼我不清楚,就是在印度一大片鳥叫聲中,混雜著爵士女王的歌聲,以及Tommy Flanagan四重奏(with Joe Pass)你原本以為那應該是非常吵鬧的,可能聽不到自然的聲音,又聽不清楚歌聲,竟沒想到有種...天人合一的感覺。
卡內基音樂廳的現場裡,Carmen McRae是主持人,當節目進行到一半時,Ella在節目當中又不停地感謝現場的聽眾的熱情與主持人,這是她唱現場的老戲碼。她說,她認得Carmen已經很久了,她也知道Carmen並沒有受到太多的注意,可是Carmen一直很努力,真的是一個好歌手。她說得如此真誠,真誠地讓你以為那是他頭一回說,但這真的是老戲碼(他在倫敦演唱會的現場裡到處謝,她在柏林演唱會裡也是直thank you),可是每次我都深深被她真誠謙卑的Thank you所打動,每次都讓我想起她剛出道的生澀,身為缺少美麗容顏的歌手,Ella一直很有自知之明(也有可能她不在意),或許也是因為如此,她如此投入演唱,揮灑她的熱情,用她的聲音妝點了她自己吧。所以聽眾才有熱烈的回響,而她總是能夠謙卑地感謝大家的熱情與支持,以及了解。
我還記得在念研究所時極短暫的時間,住在宿舍的封閉日子,曾經為了Billy Holiday,在自己的日子裡填充了想像與浪漫,尤其在她最後錄音期間,容顏不再美好,她卻總是要求自己要well-dressed,要華服、要化妝、要首飾,總是讓我莫名所以聯想到子路的「君子正衣冠而死」,是淒美,也是尊嚴。然而這抹強烈的想像與浪漫與欣賞,卻並未如預料中留存下來,倒是Ella一句樸素的Thank you,還有她晚年厚重的太陽眼鏡、大蓬蓬頭,陪著我走過許多煩瑣、無奈,當然更多的是開心。
想是Ella太迷人,這天正在陽台上聽著爵士樂讀著聖經,竟飛來一隻烏鴉,吃了早餐盤裡的薯餅(Hushbrown)。我超愛薯餅的!沒吃是因為要save the best for the last,結果被烏鴉吃了,就知道印度的鳥多囂張!印度第四恨!
寫文章總有寫一寫往前看一看的習慣,畢竟寫文章回頭看是不會變成鹽柱的,打量著自己的文章,心想好像又寫成了一篇只有心情抒發的淺薄音樂文章。
曾經有朋友私下「建議」(名為建議,實為指正)我文章寫得淺薄,尤其是音樂文章,建議我應該多用功一點、多讀點書或者擴展曲目或者多點版本之類的,才能讓文章更顯深度。我很感謝朋友的好意與忠言,但或許個性疏懶已久,或許隨興慣了,私下遺憾無法苟同朋友的意見;因為我心裡一直有著疑惑:如果google或者雜誌或者書上可以找到的資料,為什麼需要再度重覆整理?
曲目的深厚與淵博,總是與年歲、緣分、理解、認知相關,向來以為這是個複雜的過程,是沒有捷徑的。聽音樂是用生活聽,用耳朵聽,用心聽或者用腦聽,差異甚遠矣。
然後讓我用好朋友的一個轉變做為此篇文章的結束。
去年底在密西根遇上MP。MP很喜歡聽音樂,也聽得認真,同時也有多方面的人文旨趣,他開車載我在Ann Arbor校區裡繞圈圈,告訴我他到美國念書、結婚,生活上許多事情變得在意起來,諸如他比著校內的音樂廳說,「每年的音樂節,只要花十塊美金,就可以聽到席夫、葛濟夫,在這裡六年,我一場沒聽過。這裡的十塊美金,跟在台灣的三百台幣是不一樣的!」從前,他花三千塊錢聽場音樂會是非常普遍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聽音樂的心情不同了。」我們走在校園裡,他望著遠方跟我說,「以前總要看總譜、聽音響、比版本,聽得很細,聽得很挑。現在可以隨意把一套一百多張的巴洛克時期的唱片放完,聽完也覺得很開心。」MP回憶去年冬天,在家門口洗車的時候,邊洗邊聽著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三號鋼琴協奏曲,越洗越覺暢快,「感覺很有俄國老豪邁之氣。」他呵呵笑起來,「這是從前沒有感受過的樂趣,聽得粗略,但音樂的輪廓更鮮明、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