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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22 13:51:56| 人氣10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寒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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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妳激動的姿態讓人看不清妳想表達的意思,妳不停的顫抖發寒,我感覺妳有一種悲憤卻無法吶喊。這是在妳聽到議員被槍殺後的反應,這一年是1994年。

議員被槍殺的新聞登上那年台灣最大版面,警界、新聞界持續追蹤兇手十年,等我們都獲悉真相時,早已別離好久。

當時第一個被懷疑的嫌犯是我已失蹤三天的母親。

「我跟妳說,現在警方表面上懷疑兇手是清蓮,其實…」夏姨的朋友壓低聲音說:「其實是跟工程圍標惹上黑道有關係。」

初時夏姨表現詫異,卻又立刻佯裝鎮定:「是這樣嗎?可是他雖然鴨霸,卻很識相,有可能是這樣嗎?」
「當然有可能,現在擔心的是,死一個人夠嗎?」
夏姨緊張了,連忙問:「什麼意思,不要賣關子,讓我窮害怕!」
「清蓮會失蹤有可能是因為黑道想把罪名推在她身上,只要她一失蹤,警方又沒證據,很快這命案會變成懸案。」
「我的天,我的天,難道這世界沒天良的嗎?」
「夏姨,容我說句公道話,妳認為他有做多少天良事?我兒子不就是被他害慘的,今天總算讓我等到他報應了。哼!」那朋友輕蔑的一笑,洋洋灑灑的離開。

一個過度風光的人,身邊就是會有人在等著看好戲,有些人也許早就稍有懷疑,但有些人,你甚至無法知道他的心態。

「夏姨,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沒了,什麼都沒了。」妳的母親惶恐失了分寸,她擔心不是真相無法水落石出,而是失去一切。

「去競選吧,現在不是要選舉立委嗎?這或許是一個好機會。」妳父親的朋友投機建議。

「是啊,現在大家都會同情妳。只要說妳想捉到真凶,別人一定會支持妳的。」夏姨似乎找回一線契機。

妳的母親果然選上立委,而我卻面臨更大的打擊。
新聞報導指出,這可能涉入我母親的情殺事件,因此知道我身分的人,是更多不認識我的人。
我終於知道妳沉默的理由,因為妳不想成為別人的焦點。
此時如果妳離開了我,妳會很可憐的,而我離開了妳,我更可憐。

7.
我們是被遺棄的小孩,是兩個尷尬身分的結合,1995年我們選擇療傷。
有人勸夏姨讓我離開妳,但是她辦不到,她無法花費心思照顧妳的生命。這也是她較為良善的部分,因為她還希望妳快樂。但妳母親取代我母親的位置,她強烈反抗,甚至用不堪入目的言語譏諷我。

我知道她很恨我,我是情婦的孩子,妳的知心朋友,而她卻一直委曲求全的忍耐我。或許周圍的人都早已認定我會照顧妳一輩子,那種被人吃死的感覺令我無法忍受。
(我不想有任何行為了,不管怎麼作,都好痛苦。)我們之間開始用紙條說話,這一次求助的是我。我不想對妳好了,因為對妳越好,我越受到傷害。
(我不想說話就是因為,不管說什麼,得到的對待都好痛苦。)妳開始寫下了妳的傷心。
(不管我做什麼,我說什麼,都會因為我的身分而擁有特權。我得到的都是應該的,沒有人會去正視我的努力。沒有人願意去了解個體的我,就算我只是保持沉默,永遠也是焦點。)
(所以妳選擇徹底沉默?)
(我只是忘記怎麼說話了,當妳忘記一個習慣,久而久之,就會變成壞習慣。但是說話是好習慣嗎?表達自己是好習慣嗎?溝通是好習慣嗎?不管怎麼做,這個習慣讓我好痛苦。)

我突然驚覺,有可能我會成為另一個妳,不管是怎樣傷心的形式。
妳無言的反抗這環境的壓力,妳是倔強又頑固的,只是我一直都誤會這是妳卑微的善良。妳的手安慰著我,那雙發亮的手,那雙善良的手,撫平我的怨懟。

(妳會恨我的母親嗎?報紙上說,她可能是兇手。)
(不恨。我的父親本來就不是好人,遲早是會死的。)妳清澈的雙眼讓我無法懷疑妳的真誠,接著妳又寫:「只是他死時,我還是會激動一下。」
(激動一下。)
我們兩人笑了,笑到不能自己,那是一種悲涼的幽默。往後只要面對事情有失控的反應時,「激動一下」就成為我們彼此理解的反應。

然而知道妳時時刻刻都為父親的死早就做好準備,讓我吃驚,就好像面對母親的失蹤,我也很理所當然的接受。我們是如此的相像,極端對立的身分卻可以產生這樣的共鳴。

當時我不了解這是為什麼?後來我終於知道,這是第一次妳願意跟我溝通,我才能開始捨棄我的一廂情願。

我母親不是兇手,這我知道,只是需要有人背黑鍋。或許是多年後才會真相大白,但那又如何呢?現狀的我們確實因此痛苦,漫長的未來回饋不了傷心的青春。這種悶,並不會因為水落石出而吐一口怨氣,這不是我們所介意的。

8.
(1996年,我們不快樂。)我為了我的母親對妳愧疚,而妳也為妳的家庭對我愧疚,這是我們不快樂的理由。

九年了,我仍然懷念妳的影子,妳細嫩的手。
我知道妳結婚了,嫁給一名進口商,夏姨安排的,雖然跟我想得不一樣。
而我呢?一直在不屬於台灣的地方,是我選擇離開妳的。近乎是每晚,我會固定散步到外頭去感受妳,晚風的氣溫特別像妳,像一種涼,很舒服的涼,是凝結在心頭的露珠。露珠是好的,對於自然的成長是好的,那是對未來一種美麗的預言。

我的母親並沒有沉冤得雪,真相是她當年就死了,只是屍體最近才被挖出。真相是,九年後的現在它幾乎永遠是懸案了。

1996年,出現一名男子,他對妳很好,而我隱約感受到妳新氣息。
我不能強迫妳陪我一起悲傷,妳有快樂的權力,雖然那一度令我忌妒的發狂。我愛妳嗎?我不肯定,但是妳肯定是無法愛我的。

我試圖遠離妳,對妳冷淡,我想我的任務或許該結束了,也以為妳也認同的。
妳卻自殺了,血泊中的妳好悽慘。
(為什麼妳要自殺?)我不懂。
(因為妳真得不對我好了。)
(妳有想過,遲早有一天我會離開妳,就像妳父親離開妳一樣,遲早的。)
(我父親不是好人,但妳是好人,這件事情我無法作好心理準備,請妳不要離開我。)妳用那雙柔弱的手乞求我,劃過我消瘦的臉頰,寒涼的體溫包圍著我,我真實感受到妳需要我。我該感到欣慰嗎?
(妳愛我嗎?)我膽顫的問。
妳保持沉默,真的沉默,言語上的、心理上的沉默。

那一晚,恰好那名男子也找上我了。
「妳有想過,是妳讓她無法說話的嗎?」他質問我。
「為何你這樣說?」
「她太依賴妳了,有妳在,她就無法獨立。」
我並不責怪他對我的誤解,或許這也是周圍的人所揣測的:我讓妳無法獨立,我讓妳永遠依賴我。

是這樣嗎?今天選擇不開口說話的,是妳,不是我。
我厭倦了,我疲累了,這樣彼此牽絆。而且,妳不愛我。

(妳愛我嗎?)

於是1997年,我和他交易給妳一個幸福,然後我選擇離開。
我並非必須離去不可,也不是對他完全信任,只是我意識到我的存在讓彼此都不快樂。

9. (妳愛我嗎?)

其實妳沒有回答,我只能做最壞的打算:妳不愛我。不然我無法甘心的離開。
我的離開並非是要成就那名男子的愛情,而是要成就妳。我們必須做選擇,妳若選擇繼續沉默,我就選擇離開。
我沒有幫助妳的勇氣與執著了,請讓我流露出難得的脆弱,請妳好好保重自己。我只能設法,讓在一起不快樂的兩人,有各別快樂的機會。

九年的長途旅行,我談了三次戀愛,生了一個兒子,日本籍的,今年三歲。也結交了一群知心朋友,有份穩定的工作。妳也許不知道我擅長寫旅遊的事物,高中投過幾次稿都有被刊登。我開始擅用我的才能過日子,固定出版旅遊書,寫寫專欄。

我不是一個出風頭的作家,但算小有名氣的。我知道妳一定偶爾會翻到關於我的文章或是報導,我知道妳會的。
我沒有真的離開妳,至少在某一個點上我們會相遇。
夏姨曾問我:「妳怎麼放得下心離開她,妳怎麼可以?」她預設妳會充滿挫折並且多災多難,難道沉默注定會遭受欺負嗎?沉默就必須被保護嗎?她們始終不明白,妳的沉默是出自頑固,是出自妳怕受傷。

我們的心理都有一塊殘疾,被別人糟蹋過、被自己作賤過,那個缺越來越空虛。
這個缺包含著妳母親的不快樂、我母親的不快樂、妳的不快樂、我的不快樂、妳父親的死亡、我母親的失蹤、妳母親的怨懟,許多大大小小的情緒不斷累積,最後牽絆著我們。

我怕我們一起墮落下去,雖然世間上的永恆看不見,可能是哲學的妄想,但是我相信是有深淵的存在。

10.
「莉快樂嗎?」這是我見到妳母親的第一句話。
妳母親不停啜泣著,原諒我一瞬間自私的懷疑:那是她真心的眼淚嗎?
「我不知道…妳走後,她仍然沒有說過一句話,她在等妳回來。」
「妳們都認為我會回來嗎?」
「第一、二年會這樣想,第三年就開始發現妳是狠心的…」妳母親刻意使用「狠心」,她還在怪我,她含淚的繼續說:「我們對妳是無望了,後來日子這樣也不是下去,有個進口商相當喜歡她,夏姨就作主讓她嫁給她。」
「她怎麼死的?」這是我第一次有立場質問妳母親,她面帶羞愧的說:「吃藥自殺死的,婚後兩年,她就陸續進療養院了,妳知道她以前就有自殺的紀錄。」
我知道,妳不快樂。各自別離後,當妳消失在轉彎口後,妳就注定寂寞。
我想跳出殘疾,而妳卻陷得更深。
「她對我有什麼交代的嗎?」
「我怎麼知道,她又不會說話?」妳母親顯得很天真。
聽到這裡,我憤怒擊桌,怒斥:「為何妳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妳不肯用心了解她?」然後留下錯愕的她離去,洋洋灑灑的。我終於知道那些人的心態。

莉,我苦澀的想,妳會怪我嗎?那樣的「衝動一下」有替妳出口怨氣嗎?
為何妳要等我,我一離開是往前衝的,我沒有在顧妳的。
我發覺自己在流淚,深層的難過,比母親的死還來得洶湧。我的眼好乾澀,就像離開妳的那一晚,冰霜模糊我的視線,什麼都看不清了。
我從不曾強迫妳開口,因為我尊重妳的選擇,就算是不能諒解的死亡。

11.
莉,妳是我心頭上的露珠,一點一滴的寒涼,想起妳的時候,我特別愉快。
今天,夏姨寄給了我一份錄音帶。
裡頭的聲音相當清澀,像嬰兒剛學會說話,我只記得她重複的說:我愛妳。

台長: 特麗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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