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眼 留學台灣返回故鄉，去了上海再回來，當了一年半的記者，嘗試換一雙眼睛看馬來西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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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陳平是馬來人，骨灰能否越過重重邊防？

　　賽伊阿威是沒落的一代，祖父卻是娶了尋常百姓的叛逆皇族，這使得他的父親甫出生便遭到家庭冷待。用餐時，賽伊的父親被隔離，平日則當佣人一樣被使喚。但基於身上仍流著霹靂皇室的血統，他被送入瓜拉江沙貴族學校就讀，並憑著優秀的表現投入土地局工作。接著，他娶了一位貴族女孩，成功在二十一歲那年當上法官。這在1920年的英殖民時代是很體面的。

　　根據奈波爾的敘述，他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出了問題。成為一位法官需要豐厚的知識，當上法官後他更是一頭栽入了宗教哲學和神學領域裡，這使他陷入了「兩個世界」。一個世界裡他只說馬來文，不抽菸，忍受不了暴力；另一個世界的他只說英語，每天以獨特的手勢抽五根菸，經常沒來由毆打路人。二十二歲那年他精神分裂。

　　如今，我們很難在這個時代裡看見上述例子。既沒有在甘榜裡出現，遑論高高在上的執政者。官方活動上常有傳統演出，也不乏熱辣性感的熱舞秀配合嘻哈樂。第十三屆大選中，依斯蘭刑法也不再成為馬華嚇阻華裔選民的武器。事實上奈波爾文中阻隔兩個世界的界線在現代社會裡已經模糊，再沒有人為此發瘋，剩下的，大部分只是政治利益。

　　同時代的馬哈迪和李光耀還在，是陳平先去世了。那陣子我被委派採訪一項退役軍人的慈善活動。退役的六位軍人中有一位走路顛簸，一位乘坐輪椅，採訪後發現傷勢都和馬共無關。當中只有一位曾和馬共對峙一次，而他們都堅決反對骨灰入境。退役軍人事務局總監則表示：陳平是我們的敵人，接著說：「別寫得太大啊，免得遭來抨擊。」彷彿這其實是個圈內流傳的秘密。

　　當馬華中央宣傳主任王賽芝在其中文文告中指出，即便是涉及巴里島爆炸案等恐怖襲擊的大馬籍嫌犯諾丁默哈末和阿查哈裡都可以安葬大馬，為何陳平不能時，我不禁揣測政府的動機是什麼？這顯然不是基於「普世價值」。同時，針對如柔佛逾百位（甚至更多）支持陳平遺體回國並準備接受國家歷史的退役軍人，政府也只從單一立場作出「武裝分子頭領」的表面回應。接著攔骨灰，禁書籍，彷彿邊界另一頭紅軍千百萬。

　　奈波爾在《超越信仰》說了另一個故事。拉西原本不叫拉西，他因為結交了朋友而成為基督徒，接著因愛上了一位女孩而成為穆斯林，然而他的華裔乩童父親卻從不介意。要直到某天當兒子突然在餐桌上疏離時，才終於引起了家庭分裂。大學畢業後的某天，拉西因為膚色關係（盡管已是穆斯林）在開車途中遭開罰單，他憤而加入警隊，並很快透過升遷嚐到了權力的滋味。不再受歧視的他覺得自信滿滿，遂決定事隔多年後回鄉探望父親。看見他成為一位出色的警員，父親的臉上遮掩不住開心之情，他高興地迎接他，把兒子的照片掛在牆上，盡管制服上掛著「拉西」的名牌，但他也未再提起宗教的事。往後拉西辭去警職當了律師，父親去世前他陪在身側，他想起父親從未強迫他信仰任何宗教。

　　《超越信仰》表面上說的是種族和宗教的分化，其實都是殖民時代所留下的傷痕，這恐怕是所有後殖民國家所共同面臨的問題。然而現代社會隨著時代的進步選擇普世價值自我療癒的同時，政府又是否能夠放開胸襟，與時俱進？而非基於政治利益操控仇恨情緒，讓人們輕易忘記「寬恕別人亦是原諒自己」的道理。況陳平又屬於哪個異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