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前與蓮子通電話，蓮子還在問關於復合的希望這種問題，也許是因為經期結束，不過才三天前驚天動地的憂鬱燥亂突然像是夢醒一般的陌遠。「我覺得他已經越來越像，我是說，就只是一個『前男友』了。」脫口而出的平靜語氣連自己也覺得驚異──有些還朦朧曖昧著不清明的感覺突地被揭露，赤裸裸的難堪。然後就躺在床上開始認真的想關於「前男友」這件事，起身翻閱從前的文章，努力拼湊關於「往日」的種種線索，一些紀錄與記憶的時間差，覺得有趣，或者心酸，不曉得怎麼處理這麼複雜的感覺層層疊疊，關上電腦，睡覺去。
晨起（其實那上午也已過了一半）賴在床上輾轉，還在咀嚼自己睡前說的話，想過復合嗎？無聊托腮時、馬桶上的白日夢之類的時光，的確「想」過幾十次吧？想，而不是願望，我是說，那「想」在我腦中的畫面從未顯得真切過，就像想著一件「如果我是高中老師」那樣事不關己的命題作文似的想；就像世界名模在回答：「若此生你不當名模會想當個什麼？」那樣夢幻揉雜哲思似的想，愛情從未在我的生命裡是個這麼嚴肅複雜、理論似的抽象命題──每一個小環節的計較、那樣冷靜且高度專注的思索，我好想能夠一股腦的真正說出我所經歷的，這麼奇異的感覺種種；朋友一個接一個用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上下文裡夾雜著問候問：想過復合嗎？為什麼分開？你們看起來這麼相配。
說不出「前男友」這三個字，因為說了就似連失戀的耽溺情緒也一併告別蓋上，再沒有東西可禁得反芻追問──再也沒有，就像在我們還戀愛著的時候，你幾番問更前的前男友的事我總拼湊不出完整的記憶全貌：我與那些前任如何相遇如何相處如何分開，關於曾經愛的記憶像是謊言或更像不相干的、別處聽來的陌生傳說，恨的細節亦然。「前任」的全部意義剩下一個可供剪裁拆解的黑白平面、端看說者功力而精采度不同的故事本身，於是我稍稍可以解釋「只是一個前任」的陳述的真正意思：當故事剩下文字情節的段落鋪排、當記憶再也配合不上更立體的情緒與「經驗」的感覺，當我對別人說我與你的愛情故事就真的很像一個愛情故事的時候──就是作為一個（好聽或者不，的）床邊故事而陳說無礙，我不會哭不會哀傷無以名狀，你，就已經「只是個前任」了。
說不出、不忍心──這樣的「蓋棺論定」，之於你，對我而言其實太過殘酷。或者其實是無法處理生活情境裡的諸多落差，我是說，你仍然生活著以我再熟悉也不過的樣貌姿態在我左右，不斷（儘管已是愈來愈稀薄的頻率與撞擊度）地、你的身形夾帶著那麼多真實的感官或情緒的經驗朝我鋪天蓋地而來，歷史就會從故事語言裡鮮活起來，提醒我「失戀」是一件這麼深刻逃躲不開的事。
不會後悔、沒有後悔過，朋友問及時，難以說明不怨恨、不遺憾，不是不合，太合了，在一起的時光都美好，為什麼呢？那為什麼不後悔不懷念？我不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沒有語言可以說。
語言文字的限度、理論概念的限度，其實是我所有的理解資源可否面對這些全部經驗的限度，對抗你的必要與欲望你的必要於我而言是完全平行的經驗軸線，那麼用力又兩者毫不相干似的──而我那麼用力想要理解、想要找到語言說明這全部。
慾望在蠢動、情感在蠢動，我是說，我想談新的戀愛、我想發現更多可愛的人、男人，我其實還想經歷更多，還是想要親吻擁抱做愛微笑。再困惑一些也罷，如果我可以與這些蠢動不確定的意念和平共處，就像與我來無影去無蹤的狂亂憂傷和平共處，失戀與否也許就會是像經期的腹痛與否那樣的無關宏旨，生活還是一切如常、更多未解決待解決的浮動情緒也不能阻止我要讓新的經驗發生的決定諸如此類。
今天的我一切都好，經期過後體重與情感波瀾都又穩定起來，平靜得很像人家說的劫後重生，生日又過了，你與我，我們都又經歷了一塊感覺事物，此刻的平靜感也許不會維持很久，但我逐漸找到對抗你的方式與路徑、逐漸可以安置那些不可梳理的雜亂感受，也逐漸接受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事。
很愛很愛，我是說，我覺得今天遭遇的一切都會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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