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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6-11 17:16:13| 人氣562| 回應1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戲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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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火紅的鳳凰花,依舊在六月的驪歌聲中,開滿校園的每個角落。然而,接下來的整個暑假,她因美夢落空的失落感,不但沒有隨考季的結束而褪去,反而在每個寂靜的夜裡,隨著窗外海風的吹拂,一波波的被耘起。

所有的負面情緒,有如一面鏡子,清清楚楚的反射出這麼一件事-「師專」落榜了;「夢」碎了。當時,感到最為痛苦難捱的,除了她自己之外,就屬她──人稱石嫂的母親了。

 

「妳看,龍潭叔的女兒好厲害,師專一畢業,不但馬上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還嫁了一位同在教育界服務的好丈夫。」

這就是石嫂教育孩子的方式。由於自己不識字,因此在生活上吃了許多悶虧,所以總是試圖藉由周邊一些成功的實例,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的唸書,將來才不會複製跟她一樣的悲慘人生。因此打從孩子們懂事以來,她就會利用各種機會,有意無意的灌輸孩子一個非常重要的觀念──

出生在窮人家的小孩,尤其是女孩子,若想要改變自己的菜籽仔命,就得拼命讀,就像百米賽跑一樣,一路往「師專」這個目標挺進就對了。當然,女孩子除了要會讀書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懂得潔身自愛,千萬別在讀書期間,就學那些不三不四的太妹們,一天到晚在外頭和男孩子鬼混,國高中都還沒畢業,就挺著一個大肚子,等著嫁進別人家裡,成為左鄰右舍茶餘飯後談論的笑柄。


那年暑假一過,她別無選擇的放棄已考取的新竹女中,一路尾隨哥哥進入中部一所知名的工業職校就讀。在學期間,她果真謹守母親交代的每一件事,一個男朋友都不敢結交,就算也有心儀的對象追求,依舊不敢越雷池一步。

 

畢業後,哥哥順利進入岡山電信局服務。而她則在母親的安排下,毫無怨尤的回到自幼成長的故鄉。

有一天,母親帶著她一路搭火車到新竹,靠著一張從隔壁鄉鎮問來的地址和地圖,找到文具批發商和一家書籍經銷商。一週後,一長串鞭炮聲劈哩啪啦在清晨響了起來。從此,這個靠海小鎮多了一家「超迷你」的文具行兼書店。

 

那年,她才十八歲。而他呢?二十四歲且剛從山城調到當年全台最靠海的一所小學服務。

 

開學後不久,為了購買教室佈置用的文具用品,於是利用假日外出用餐的時間,拐進位於租屋不遠處,那家新開幕不到兩個月的文具行。這家文具店說大不大,不過看起來似乎對經營沒什麼概念,東西的擺放標示不是很清楚,等他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將需要的文具用品找齊。等他把文具拿到櫃檯邊,等候那位長相清秀、笑容甜美的女店員結帳時,這才發現,自己當真搞了個大烏龍。

 

「請問我可不可以用登記的?我是新埔國小的老師。我們學校老師跟我說,可以用簽名的方式在這兒買教室佈置用的東西。」

「對不起,我們都是現金交易,如果你沒帶錢,下次給也沒關係。」

「那,那我付現金好了。」

當他快速掃了店門口的看板後,才發現當真是自己搞錯了。這家文具店,根本不是學校指定的那一家。為了化解自己走錯門的尷尬,於是決定自掏腰包,結帳了事。

原本在後頭踩著縫紉機的石嫂聽到後,立刻停下手邊的縫紉工作,笑臉盈盈的走了出來。

「少年仔,你是外地人……」

為了能夠留住這位初次上門,且具有教師身分的新顧客,石嫂兩眼肆無忌憚的對著眼前這位個子不怎麼高,卻長得一臉斯文的年輕男老師,上下打量了起來。
「你家住哪裡啊?」石嫂話匣子一開,竟連他家住哪裡?家裡有哪些成員?哪一所學校畢業的?結婚了沒?都不放過。彷彿是受人之托,上門做身家調查的媒人婆。

「我姓林,嘉義師專畢業,退伍後分發到山城的獅潭國小。今年暑假才從獅潭國小請調出來,現在就一個人租房子住在醫生安仔的樓上……」
「我家住在南部的烏山頭水庫,母親在烏山頭水庫販賣紀念品,爸爸在農田水利會上班……」

 

而她呢?就這樣杵在櫃檯後,邊把櫃檯上的文具整理入袋,邊冷眼旁觀這一切事情的發生。

 

開學以來,他除了學校幾個不甚熟稔的年輕同事外。下班後,也沒什麼知心朋友可談心。因此,面對石嫂熱心的詢問,他不但沒有絲毫的不悅,反而讓他想起遠在南部的母親。

當晚,他和石嫂相談甚歡。離去前,石嫂還不忘再次叮嚀他,以後下班可以來這裡看書,就算不買東西也沒關係。

或許就是得到石嫂的默許與鼓勵,尚未成家的他,忍不住對她身旁那位美麗的姑娘多了幾分遐想。從此,下班後,他果真天天準時往店裡鑽。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一個人靜靜的待在角落,看著王澤成套成套的「老夫子」漫畫書。偶爾,利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了瞄櫃檯邊那位長相清秀,笑容甜美的姑娘。

老師,我發現你最近怪怪的,怎麼天天往這兒報到。」同在醫生安仔那兒租房子的老師,一邊拿起報紙翻閱,一邊回頭笑著對他說。

「哪有?妳還不是一樣。」

「我是來買報紙的,動機單純的很,哪像你?」

「我又沒怎樣?我也是來買書的。」

「買書?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店裡的生意算是普通,由於是剛開幕,知道的人並不多。最大宗的生意,要算是海防部隊弟兄們的採購了。有一回,海防部隊在移防之前,上門選購了一大批致贈榮退士官兵的鋼筆。

「小姐,能不能在鋼筆上頭,刻上簡短的祝福話語?」

「可以,不過能不能晚點再來拿,因為我父親不在家。」

「可是我們現在就要移防了……」

「沒關係,我會刻,你稍等一下,馬上就給你。」

她為了不想失去這筆利潤還不錯的生意,卻又苦於自己向來過於龍飛鳳舞的字體。正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沒想到,剛下班的他,知道了這件事,竟自告奮勇的幫她解決了這件事。

「老闆娘,我叫佳如。我是住在醫生安仔樓上的房客。今天晚上,可不可以讓妳女兒請個假?我想請她陪我去看電影。」石嫂看著眼前這位來買過幾次報紙的年輕小姐,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因為她很清楚,住在醫生安仔樓上的那些房客,不是中小學老師,就是在台電服務的員工。

當晚,兩人肩並肩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她羞澀得不知該以什麼話題,做為初次見面的開場白。

「我的本名叫佳如,後來爸爸覺得這個名字的筆劃不好,進入師專之後,就幫我改名為艷秋。今年剛從台東師專畢業,現在在圳頭國小服務。」她聽完對方落落大方的介紹自己之後,才怯怯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和學歷。

「妳看起來很有氣質,完全不像高職剛畢業。我還以為妳跟我一樣,也是五專剛畢業。」
「我有兩個家,一個在高雄,一個在嘉義。」

「妳為什麼會有兩個家?」

「這個?唉,其實跟妳說也沒關係啦!因為我阿公娶了兩個老婆,我們這一房是大老婆生的。不過,直到現在,兩家人都還有來往,因為阿公還活著。」

「喔,原來是這樣喔!那你會不會覺得很不習慣?」

「不習慣也要習慣,就像我現在一個人到這兒教書,身邊沒什麼朋友,非常不習慣。所以才會找妳出來看電影,希望有機會可以和妳成為好朋友。」

 

聽完艷秋姊的話之後,她不免心生羨慕。這是她第一次見識到,一個女孩子家,可以以這種方式向別人介紹自己,透過這樣的方式結識到新的朋友。

當晚兩人相談甚歡,艷秋姊還直誇她氣質好,完全看不出只有高職畢業的程度。
漸漸熟稔之後,她才發現,艷秋姊的個性非常活潑,除了口才佳、愛唱歌之外,還說得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

 

那年寒假,艷秋姊還力邀她隨她回嘉義朴子以及高雄老家住幾天。為了這件事,石嫂還特意帶著女兒到鎮上的少女服飾店,挑選了一套米白色的漂亮裙裝,免得初次造訪失了禮儀。

艷秋姊的父親是嘉義農專的老師,行為舉止看起來非常嚴肅。那幾天,艷秋姊的父親曾私下問了她一些問題,她都誠實的一一回答。艷秋姊不在家的時候,還特地交代那位也是剛剛從高職畢業的妹妹──麗如,陪她到南鯤身附近玩了一趟。

 

幾天下來,光從客廳牆上掛滿艷秋姊裱框的書法作品,她才知道,原來艷秋姊的書法寫得比她先前所想像的還要好。她在就學期間,還曾經得過大專組的書法大獎呢!後來,艷秋姊帶她到高雄玩,還臨時起意帶她到岡山,試圖找在電信局服務的哥哥。可惜,因為沒事先聯繫好,所以撲了個空,白跑一趟。

「小姐,我們是這裡的管區和巡官,請問妳們開書局,有沒有申請事業登記證?」那天,她正蹲在書局一角,忙著清點竹聯貨運送來的書和雜誌。兩位穿著警察制服的員警,不知於何時悄悄的走了進來。
「警察先生,對不起!這個問題我要問我爸爸才知道。」她一看到員警上門,就嚇得不知所措,就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了起來。
「如果還沒申請的話,要趕快去補辦。否則下次來,就會開罰單。」

對於初出社會,毫無工作經驗的她,眼前這兩位年輕警員的問話方式,著實讓她嚇到。後來石嫂走了出來,問明狀況,立即陪著笑臉說:

「早就提出申請了,只是還沒下來。」

後來,艷秋姊私下跟她表示:

「當天那兩位上門的員警,盤查事業登記證只是個幌子,看小姐才是重點。」原來,劉姓員警身旁的那位廖姓巡官,早追她追到圳頭國小去了。

「妳知道嗎?我爸有多欣賞妳?自從他上次見過妳之後,現在每次電話一來,不是告誡我,女孩子家在外頭不要那麼活潑、那麼野,就是提醒我,沒事要跟妳多學習。」
「妳啊!該學學上次妳帶回來的那位朋友。妳看看人家,年紀比妳小,行為舉止卻比妳穩重端莊。」豔秋姊看似以父親說話的語氣,轉述了讚美她的這件事,事實上,依稀聽得出她心中難掩的不平與憤怒。

自從上回的「盤查事件」之後,廖巡官和劉警員不時上門找石嫂聊天。尤其當他們知道艷秋姊認石嫂當乾媽,且和林老師一起在書局搭伙這件事之後,從此走得更勤。最後,廖巡官乾脆搬離員警宿舍,直接在書局隔壁的阿菊嬸家租起房子。那段時間,艷秋姊飯後常到隔壁找廖巡官,甚至一待就是一整晚。

 

不久,一些耳語就從阿菊嬸口中傳了開來。艷秋姊為了這件事,還幾度跑來書局找石嫂訴苦:
「怎麼辦?現在外頭把我傳得這麼難聽,看我以後怎麼做人,我還要不要當老師啊?真是氣死人了啦!」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又沒辦法堵。我看妳以後沒事就早點回去好了,不要老往隔壁跑,免得別人說閒話。」

艷秋姊一聽石嫂的說話口吻,怎麼越來越像自己那位住在嘉義鄉下的母親,於是更生氣了。

「妳們這裡的人很奇怪,怎麼那麼喜歡亂說話?我看我還是調校好了。」

對於困擾艷秋的這件事,她真的不知該如何協助她。每次都只能靜靜的陪著她,當她的情緒垃圾筒,讓她盡情的倒。

時令進入冬季,石嫂炒了一大鍋米粉和麻油雞,準備宴請這群離鄉背井的年輕人。
「少年仔,儘量吃、儘量喝,燒酒雞的味道如果還不夠,這兒還有紹興酒可以調……」石嫂熱心的招呼著,還不忘將那鍋拿手的好菜──苦瓜鑲肉端上桌來。

老師面對石嫂的熱情招待,直推自己不會喝酒,僅意思意思吃了些雞肉,就低頭猛扒碗裡的炒米粉。劉姓警員和廖巡官則喝得滿臉紅通通。整個餐桌上,因為有了艷秋姊的參與,顯得熱鬧非凡。而她則靜靜的吃著碗裡的米粉,看著這群來自外地的遊子,彷彿自己才是客居他鄉的遊子。

有一回飯後,店裡只剩看著漫畫書的老師和她。

「等一下,我可不可以請妳去看電影?」他終於鼓起勇氣走了過來,正式開口邀請她。可惜,不曾私下和異性單獨相處過的她,對於這突來的狀況,臉紅得跟熟透的蘋果一樣,就連抬頭會答他「好」或「不好」的勇氣都沒有。更不知眼睛的視焦該往哪兒擺?只能一味的羞澀低著頭,任他的話懸在冷颼颼的十二月風中。

直到石嫂收拾完餐具,從樓上走了下來。他還站在櫃檯前,維持剛剛的姿態,等著她的答案。此刻,時間彷彿停了下來,即使在十二月的冬天,外頭的海風吹得門板嘎嘎作響。她還是感到全身彷彿著了火,幸好唯一的腦袋,尚可思考。因此面對這位朝夕相處,印象還不壞的男老師,當真有些不忍,不忍看他尷尬的杵在那兒。當時也不知打哪來的勇氣,她竟直接開口代他問起自己的母親:

「媽,老師想請我去看電影。他想問妳說可不可以啦?」石嫂聽完女兒這麼一說,連忙點頭示意:
「你們去看電影沒關係,反正晚上店裡也沒什麼生意上門,我一個人來看就可以了。」

老師買完票,帶她摸黑走進電影院,電影早已上演多時。不知是否受到十二月冷颼颼的空氣影響,還是心理作祟,當晚穿著套頭厚毛衣和米色風衣的她,一進電影院,竟然全身一直顫抖,抖到幾乎完無法克制的地步。她為了克服和異性相處的心理障礙,一連做了好幾個深沉的呼吸,試圖藉由吐納動作鎮定自己。不意,他竟然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摸了摸她凍僵的小手,並驚訝的轉頭看著她說:

「天啊!妳的手怎麼會那麼冰啊?」

對於他突來的舉動,她嚇得立刻將手抽回來。或許因為緊張過度,全身竟顫抖得比剛剛更嚴重,直到電影散場,依舊無法讓混亂的思緒平復下來。整晚,他和她幾乎沒有交談。當天,上映的是一部洋片,直到他送她回家,她還是搞不清楚當天電影播放的劇情內容。

自從有了第一次約會。他越來越大膽。每晚飯後乾脆留下來幫忙看店。也不理會艷秋姊怎麼在言辭上消遣他。甚至連假日都往店裡跑,不明究理的顧客,還曾將他誤認為是她的兄長。直到寒假來臨前,有天書局打烊,他終於鼓起勇氣對著石嫂開口道:

「歐巴桑,寒假的時候,能不能讓妳女兒到我家玩?順便讓我的家人見見她。」即便石嫂早已看穿這年輕人的意圖,也期待這樣的好運能夠降臨在自己的女兒身上。但是,她還是一再的跟他表明一件事:
「我女兒只有高職學歷,目前也只是在家裡幫忙看書店。恐怕不適合你……」

當時立於櫃檯邊的她,親耳聽完母親的這一段話,當場哭著衝上樓。或許石嫂是基於「門當戶對」這樣的傳統觀念,但是聽在女兒耳裡,卻是格外的刺耳,感覺自己竟是這般的卑微,因為學歷低,就失去選擇幸福的權利。

 

 

 

事實上,早在幾個月前,石嫂也曾基於相同的理由,做主替女兒推掉一次機會。

他,是她的小學同窗。從小生活在一個非常優渥的環境,國小畢業後直接離開家裡,進入中部的一所私立國中就讀。高中就讀師大附中,大學考上清大動力機械系。就像他曾經跟她說過的:

「我總是和第一志願無緣,無論高中或大學聯考,建中或台大,總是因為分數的些微落差,就這麼擦身而過。」

在清大唸書的時候,他偶爾還是會上門買東西,私下也曾因「機械繪圖」的問題,跟她討論過。可惜,她不是「機械製圖科」畢業,無法回答他專業上的問題。不過,也因此有機會在店裡跟他聊了幾次話。

「好可惜喔,去年我和建斌主辦的那次小學同學會妳沒參加。」

「大家都還好嗎?」

「還好,看起來跟小時候沒差多少。沒見面時,好想看到他們。可是見面之後,卻又不知該跟他們聊些什麼?總覺得自己與他們距離好遠。」

「或許時過境遷,大家都變了,即使當天回到小學校園,話題竟然也像眼前的景象,感覺有種難以名狀的陌生感。」

「不像我現在跟妳聊天的感覺,一直都很棒。」

「我聽以前一位同學說,妳的文章寫得很好,在學校還當起校刊社的主編?」

「其實也不是什麼主編,只是剛好讀的是印刷科,得負責學校所發行的刊物,如此而已。」

「妳平常那麼喜歡閱讀,畢業開書局其實很適合妳。」

「你怎麼知道我很喜歡看書?」

「看妳戴眼鏡就知道,尤其每次來買東西,妳不也埋首書堆,幾乎忘了招呼客人?」

「唉唷,散光是遺傳,好嗎?這跟愛不愛看書根本完全無關。」

「說真的,我很羨慕你們,可以讀高中、考大學,不像我……。也不知自己若在三年前選擇就讀竹女,最後大學聯考會考上哪一所?不過我猜,以我的數學爛成績,肯定也上不了清大,說不定連私立大學的邊都搆不上。」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妳可以上師大國文系。」

 

沒想到不久後,他的一位遠房親戚-溪松叔,也是石嫂以前曾經工作過的老闆,登門跟石嫂表示:

「我表舅要我問妳,妳們家女兒能不能多留幾年,等阿智這孩子一畢業,再來談婚事……」
「他什麼時候看過我女兒?」石嫂聽完後,兩眼睜得比銅鈴還圓。
「因為那天,我表舅到隔壁阿建仔那兒修理腳踏車,他看過妳女兒,他很滿意。希望將來有機會和你們家結為親戚。」
石嫂聽完後,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緩緩從嘴邊吐出這麼一句:
「這不好啦!因為他們家太有錢了,而且我女兒只有高職畢業,哪配得起大學生……」
「唉唷,這都是什麼時代了,還提這些。只要年輕人自己喜歡就好……」

等溪松叔離去後,石嫂回頭看著女兒,語重心長的跟她說:

「阿智這孩子很懂事、很有禮貌,我也很滿意。可是他們家太有錢,我們家根本高攀不起。妳是知道的,有錢人家的規矩一大堆,長媳的飯碗不好端。更何況他們家,還有一位沒出嫁的姑婆,聽說真厲害……」

直到她和林老師訂婚前夕,從事美容工作的堂嫂,還很遺憾的跟石嫂表示:

「阿嬸,妳為什麼要這麼早把女兒草草嫁出去?為什麼不多留幾年?」

原來,當阿智的母親上美容院做臉部定期保養時,閒談間得知眼前這位美容師竟然與石嫂有這麼一層親戚關係時,就不只一次托她促成這件婚事。只是萬萬沒想到,她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跟自己的阿嬸提這件事時,卻已收到嬸嬸送去的訂婚喜餅。言談間,還一直責怪母親,不該那麼在乎「門當戶對」這件事,不該將女兒的幸福葬送在自己過時的觀念裡。

和林老師訂婚後,他曾經為了幫出來競選民意代表的母親登門造訪,並很有風度的祝福她。離去時還笑著提醒她,結婚時別忘了寄張喜貼給他,好寄上祝賀的禮金。

事隔多年,石嫂的二女兒即將結婚,車子行駛在前往南投的高速公路途中。石嫂當著大女婿的面前,意味深遠的跟大女兒、二女兒說:

 

「阿智前陣子結婚了,在國小操場席開百桌,婚後帶著老婆前往日本繼續深造……」

 

對於這項消息,她一點也不陌生。因為她早已從國中同學口中輾轉得知,而且還知道他的結婚對象不是別人,就是她的小學同學-曉諭。

只是石嫂在提起這件往事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當著女婿的面,重提對方曾經兩次托人做媒的這件事。聽完母親的話後,她抱著才三歲的女兒,無言的望著窗外流動的街景,不願讓心中微微的酸楚讓一臉狐疑的先生瞧見。只是在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時,不免好奇的將眼角餘光飄向母親,她真的很好奇,身為母親的她,而今面對眼前這位流連電玩店的老師女婿,是否依然滿意?

 

傍晚,石嫂和女兒女婿住在南投的一家旅館內。石嫂一想到隔天一早,二女兒即將嫁給同為成大畢業的學弟,就感到心滿意足。因為這回她完全尊重女兒的選擇,就連女大男小這些事也不介意了。身為母親的她,再也不想干預孩子們的婚事。只是,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當晚深夜,僅一牆之隔的大女兒,在兩個孩子熟睡之後,卻因為自己白天的一席話,正面臨先生一場幾近精神凌虐的嚴詞拷問。

 

「說,妳媽當著我的面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妳哭什麼哭?」

「別以為我什麼都沒看到。」

 

面對盛怒中的先生,她只能跟往常一樣,選擇靜靜的轉過身,並試著緊咬著自己的唇,不敢哭出一點聲音來。

 

未完待續

 

今晨在匆匆的上班途中,巧遇也因天冷差點爬不起來的某位曾經在我們學校擔任過鄉土語言的老師。不久,她的手機響起,原來又是蘇組長急著找她到學校做臨時短代。顯然,目前大型學校的臨時「短期代課」教師,供需失衡。畢竟,有哪位領有教師合格證的大學畢業生,或具有代課教師資格的年輕人,願意天天閒賦在家,只為了等候「婚假」或「產假」這樣短暫的臨時工作機會,甚至是更短的一、兩天的病假呢?

一路上,我與這位代課老師分享了許多自己以前南征北討的「代課」經驗,以及當時是如何調整自己的心態,面對家長對教師學歷所提出的質疑。整個教育環境,隨著時代的變遷,果真是今非昔比。每每憶及這些往事,除了感恩,還是感恩。感恩老天爺對我的厚愛,感恩老天爺看到我背後的努力,讓我在辛勤耕耘之後,有了今日甜美的豐收。

1979
年夏天,我高職剛畢業,在家人的協助下,在家鄉草創了一家規模很小很小的書局兼文具店。在某個機緣裡,陳金榜老師向學校推薦我進入當時全台最靠海的一所小學,當了兩個禮拜的「代課老師」。對於一個才十九歲的少女來說,怯怯站上講台,面對一群比自己年齡小不了幾歲的六年級孩子來說,那的確是一次令人永生難忘的教學經驗。

母親為了讓我留給學校美好的第一印象,還因此特地帶我到鎮上的服飾店,從頭到腳幫我打理了一番。記得那天一早,老師就騎著一部破舊的摩托車出現我們家門前。當時,穿著白色長裙的我,還為了到底要跨坐還是側坐猶豫了半天。
「下次要記得穿長褲,免得跨坐還要拉裙子,妳不覺得挺麻煩的嗎?」沒想到外表粗獷的老師,就連說話也都是這麼的直截了當。

一路上,陳師就沿著縱貫公路把速度飆到極限。他大概不知道,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摩托車,第一次面對一個不怎麼熟悉的年輕男子。生性內向害羞的我,為了避免身體不必要的碰觸,我把背脊挺得好直好直,努力在有限的空間裡,擠出一點安全距離。只見柏油路兩旁的木麻黃,沿著視覺的反方向飛射過去,一路擔心自己會不會因為車速過快而摔落地面,而老師卻依然沒發現。幸好,車程只有短短的十幾公里而已,直到學校停車場,老師把摩托車停妥,我還是一臉驚魂未定。

老師帶我見過校長、主任,禮貌性打過招呼後,就直接把我帶到樓上班級。
「哇!代課老師長得好漂亮喔!」這是一群鄉下孩子,初次送給我的見面禮。為了「代課」這件事,同樣在該校服務的老師,還特地在下班後,將一本厚厚的國語教學指引送到我家來。夜裡,我認真的把教學流程仔細看過之後,還針對授課內容一一做成筆記。因此,第一天站上講台,教學過程沒有想像中困難。

下課時間,孩子們還熱情的圍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好奇的問東問西,內容不外乎「老師,妳們家是不是開書局?我好像看過妳……」
「老師,妳今天有沒有帶便當?」
「老師,妳今年幾歲?有沒有男朋友?」

第二天,母親不好意思麻煩陳老師。而是直接把我託給常到家裡買東西的老師,因為老師天天搭火車通勤。事實上,我跟他一點都不熟,雖然他常到我們家買東西,交談內容也僅止於生意上的話語。當天,我和他並肩坐在火車上,也不知該聊些什麼?下車後,我就這樣靜靜跟著他,沿著鐵道旁的那條小路,約莫走了十分鐘的腳程,才到那所最靠海的小學。

中午,老師以一輛中古腳踏車,載我到秋茂園附近的小吃攤解決中餐的問題。還記得當天,我對著牆上的菜單猶豫了半天,最後乾脆跟他一樣,點了一碗簡單的肉羹麵。因為害羞的緣故,我都不敢抬頭看他,而他似乎也感受到我的緊張,因此一直努力的找尋閒聊的話題。

後來,我乾脆鼓起勇氣看著他問:
老師,請問你喜歡看書嗎?」

「嗯,這要怎麼說,那要看是哪類的書。」

「請問你看過鹿橋的未央歌嗎?」
「什麼未央歌啊?小說嗎?」
「我很喜歡音樂、體育,關於音樂方面的書籍,倒是看了不少。在嘉師的時候,就是在播音室負責廣播或播放音樂的。為了唱歌這興趣,畢業後還曾經到新竹南大路跟著楊兆楨教授學過聲樂。」

自從有了那次的短代經驗之後,老師下班後,都會藉機往我家裡跑,甚至幫著我們家招呼書局的生意。甚至一些長期上門的顧客,還以為他是我們家的一份子。母親對於老師的人品,打從心底喜歡,甚至希望他成為我未來的結婚對象。

老師喜歡唱歌這件事,從他每年報名參加教師組的聲樂比賽就看得出來。剛到鎮上那幾年,他在其他房客的慫恿下,也報名參加了鎮上一年一度的歲末聯歡歌唱比賽。只是成績接揭曉之後,就有人私下抱怨評審不公平,怎麼可以把聲樂唱法的歌曲「一朵小花」「綠島小夜曲」拿來和流行歌曲一起評比。所以老師連拿兩屆歌唱比賽冠軍之後,就被主辦單位邀請成為歌唱比賽的評審老師。

寧兒

未完待續

 

忠孝國小「廢校」那年,我和大多數的正式教師一樣,幸運的進入目前這所與忠孝國小僅僅隔著一條街的學校繼續任教。曾經,有同事覺得很好奇,我是不是有特殊的管道,否則當年我僅僅只是一位代課教師,怎麼可以這麼順利就隨著忠孝國小的老師們,一起併入這所硬體設備這麼優質的大型學校服務呢?甚至還有忠孝的老同事,直到退休前,還私下問我:

「妳是不是板橋『劉家班』的親戚?」

聽完後,我幽默的回答她說:

「妳看我的衣著打扮像個『田僑仔』嗎?我除了和『劉炳偉』同姓之外,其他的八竿子打不著。」

話說那年,忠孝國小面臨「廢校」的命運,行政人員和大多數的正式教師,為了這件事,還曾經在下班後,集體到縣政府前舉牌抗議。結果,有部分老師在面對記者採訪時,一時情緒失控,發言不當(口出穢言),事後還遭到記過的嚴厲處分。更嚴重的是帶頭陳情的蔡主任,還因此被列入台北縣校長永不錄用的黑名單之上。

關於「兩校合併」這件事,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兩校合併,但實際上呢?就是把資歷較淺的學校廢掉。至於廢不廢校?以及廢校的真正原因,上頭總是有一番自圓其說的道理,坦白說,這跟我擔任代課教師的「權益」一點影響也沒有。我只知道那陣子,學校上上下下為了這件事,還曾經在學校召開過記者會,而那次的記者會,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見識到記者們「捏造新聞」的功力。因為,就當天同事們所要表達的心聲,和隔天出現在報上的字眼,我只能說,壓根兒就是雞同鴨講-白忙一場。

我是基於交通因素,必須選擇離家近的學校。因此,在參加完北縣的代理代課教師聯合甄試之後,就直接打電話向當時的簡校長做自我推薦。為了能夠順利進入這所學校服務,我於事前多方打聽,得知簡校長是一位非常厭惡「代課教師」走後門、搞特權的人,他尤其厭惡別人透過民意代表來施壓,造成他的困擾。他認為,有本事就透過公開考試進來。

至今,我能夠在這所學校服務,甚至成為正式教師,都得感謝簡校長這位生命中的貴人。當年我隔著電話,向他表明自己是否有機會進入貴校服務時,他開宗明義就說:
「請問妳有沒有通過縣政府所舉辦的聯合甄試?因為無論如何,一切還是得按照規矩來。」

我非常有自信的跟他表示:
「不但通過考試,而且筆試成績還相當優異。」
「好吧!那就歡迎妳到我們學校來參加口試,因為最後的決定權,依舊在教評會的手上。」
「校長,請問我現在需不需要過去和您先做個面談?」
「不用,不用,妳只要告訴我妳的名字就行。」

聯合口試當天,同在教育界服務的先生,陪我一起過去面試。他板橋的同事還過來跟我先生說:「你老婆想不想到我們學校來代課啊?如果她現在改變心意,還來得及,我們學校還有缺……」

我沒有選擇先生同校服務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我不喜歡別人誤以為我是靠先生的裙帶關係,才得以進入校園服務。對於這點,先生其實還蠻尊重我的選擇,尤其他對老婆的考試能力,比對我們家那三個寶貝還有信心。

有一年,他去幫我申請代理代課教師甄試的筆試成績,回來後竟然興奮的跟我表示:
「老婆,以前我在教妳數學的時候,都覺得妳很笨,現在我才發現,原來妳這麼聰明。」附註(一)

事實上,那一年的數學題目還當真不好寫,十題四十分的複選題不說,還有一堆計算繁複的填充題,外加兩題二十分的艱深計算題。我豐富的考試經驗告訴我,面對這種考試的時候,千萬別抱持著想拿滿分的心態,否則會因為每題都想做做看,而瓜分到有限的作答時間。那年,我的數學成績,也不過才考了六十七分而已。

至今我依舊不解,是不是每一位「書」教久的人,就會不小心犯了教師的職業病-老是想要「糾正」別人的「缺失」。就像以前,有一位女同事跟我分享,她說她曾經為了了解青春期的兒女,在視線外的交友狀況或生活情形,趁兒女睡覺時,偷偷翻閱孩子們的日記,看完後,不但拿出紅筆訂正日記裡的錯別字,還順道加上眉批,最後引來兩個孩子的嚴重抗議。

先生之於我的關係,有時像師生,有時像父女,直到最近幾年,才有比較對等的夫妻關係。因此,當年他看我在解數學題時,他會很心急-笨蛋,明明有這麼好用的快速解題法,妳為什麼偏偏捨棄不用?因此,他會很熱心的一一為我講解,希望把他認為是最有「效率」的解題法,直接灌輸到我的腦袋裡。但是,不知為什麼?每次他對著我講解難題時,我都會感到莫名的緊張和壓力,深怕自己因為跟不上他的思路或進度,引起他的不悅。因此,通常我都會邊聽邊點頭,假裝自己真的聽懂了。而實際上呢?我都因緊張,甚至是害怕而讓腦袋呈現一片空白。

因此,每回遇到重要的考試時,我依舊是選擇自己最有把握的方法在解題。因為,就算我的解題法在他眼裡很「笨」,很沒有「效率」,但是我知道,這樣的解題方式是我自己慢慢「建構」出來的,無論如何,我對它最具信心。

說到「建構」兩字,就讓我想到以前推行失敗的數學「建構教學法」。在我看來,失敗的主因是來自教師們對「建構教學法」的錯誤解讀。因而把立意相當不錯的建構教學,活活推向另一個死胡同,以致引來家長和外界的質疑。各位不妨回想自己學習數學的經驗,如果數學「解題法」是自己歸納出來的,就算一時忘了「公式」,你還是有辦法利用自己的方式把題目解出,不是嗎?否則,一味的死背公式,卻不知所以然,一旦沒了公式,或忘了規則,一切就得停擺。

1990年長子進入幼稚園就讀之後,我每年都是經過北縣所舉辦的公開聯合甄試,進入校園擔任代理代課的教師工作。以往,成績單上都會註明各科的成績。有一年很奇怪,竟然只通知考生「錄取」或「不錄取」。若考生想知道自己的筆試成績,還得花錢去申請。因為自己平常就有收集成績單的習慣(看了就開心),因此,那年我拜託先生幫我去申請成績單。那回全縣的總排名我是不知道,因為根本沒公佈。

近十年的考試紀錄當中,考得最好的那一次是發生在先生吵得最兇,夫妻關係幾乎降到冰點的那年暑假。附註(二)當時,我得知婆婆要上台北,心想,年幼的老么起碼會有婆婆照顧,因此,把心一橫,將三個孩子全丟給先生之後,一個人負氣離家。身邊只帶著報考代理代課教師必備的證件,和幾本跟考試完全無關的閒書,躲到桃園大妹家,陪我那位中風多年,身體羸弱的母親,過了一個快樂的暑假。母親那時候腦袋其實還蠻清楚的,但是每回傍晚,我陪她到清溪國小的操場拉單槓做復建的時候,她從不問我家裡的事。我猜,她多少也猜著幾分。

原本是希望透過不看書的方式,考個爛成績,藉機填到北縣的偏遠學校,好遠離「家」這個傷心地。沒想到事與願違,在心情放鬆完全沒有壓力之下,反而考了個空前絕後的好成績-北縣第三名。

當時,全國幾乎陷入教師荒,光是北縣就有二千多人報考代理代課教師。通常,都是候用教師甄選完畢之後,才會舉辦代理代課的教師甄選,以方便那些領有合格教師證,卻又沒甄選上候用教師的考生,有機會進入校園擔任代理代課教師。那回,考得最好的科目是國語文滿分一百分(含作文二十分),我考了九十三分。只好又乖乖填回離家不到300公尺的忠孝國小。

離家計畫宣告失敗。

寧兒

未完待續

附註(一)
原來,當天有一大群考生在那兒排隊,等著申請筆試的成績單,等大家領到成績單之後,難免相互比較一番。不比還好,一比才發現,我光是一科數學爛成績,就把一堆人遠遠甩在後頭。尤其當他知道,身旁那位台大畢業的男孩子,數學成績考得比我還差,竟然笑得很開心。那個男孩子後來進入板橋國小擔任代課教師,現在也已經順利取得教師證,目前是土城國小的正式教師。

附註(二)
我想,先生應該沒什麼「大」缺點才是。這二十多年的婚姻當中,不知是我天生神經大條,還是我天生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婚姻哲學。總之,他在情感忠誠度這方面的表現,截至目前為止,我無可挑剔。

嚴格說來,脾氣「不好」才是他最大的缺點。

以前有將近十多年的時間,他沉迷在賭博性電玩,他是被學生帶壞的,真的是被學生帶壞的。因為有一次,他的學生帶了一大袋從遠東百貨頂樓遊樂場贏來的代幣來找他,從此深陷賭博性電玩。為了這件事,我們之間的夫妻關係,陷入空前的危機。那時候,我一方面要利用假日讀書,好補齊專科的學歷,才能在代課滿五年之後,取得報考國北師的資格,一方面還要在上班之餘,做那些永遠做不完的家事,而母親竟然在這個時候中風倒下,這對我而言,無異是個嚴重的打擊。

現在,我可以理解當時他所承受的壓力,部分來自他的原生家庭,部分來自長子失聰這件事。或許兩人都承受過多的壓力,夫妻關係變得非常的緊繃,每次他因細故發脾氣,為了家庭合諧,我都會儘可能的不回嘴,可是人壓抑久了,難免也會有擦槍走火的時候。那一回,我真的真的很生氣,因此大聲跟他吼了回去:

「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要不是我媽媽,我根本不會嫁給你……」

當時為了我這句不經大腦,甚至幾乎是掐住他生命的誑語,他有如一隻被激怒的野獸,指著那扇大門,要我即刻滾出這個家,接下來的情節,請讀者自己想像,因為那是限制級的畫面。

三更半夜的,我真的不知道一個穿著拖鞋的女人可以去哪裡?以前半夜被逐出家門,曾經躲進電影院打發時間,可是自從被一個電影院的色狼摸大腿騷擾過之後,嚇得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不敢一個人看電影。不過後來我學聰明了,把自己塞在情侶座位的旁邊,那兒的確是一個非常安全的位置。

 

好了,說到此我想藉機吐一下多年來被性騷擾的所有怒氣:

((((((去死啦!沒經過我同意就亂摸我的,都是不要臉的大色狼!))))))

那回,我一個人走到住家附近,那兒有一個蔬菜水果批發市場,對我來說,那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因為過了兩點,人潮就會開始聚集,叫賣聲此起彼落,熱鬧程度完全不輸給白天的市集。就這樣,我靜靜的坐在尚未開店的商家前,看著一輛又一輛的小貨車來來去去,看著一群台灣最基層的小老百姓,如何在這塊土地勤奮的討生活,看著自己婚姻裡的一切陰暗面,隨著淚水成串的往下墜,直到東方天空露出魚肚白。

沒想到回家後,先生也是一臉的疲憊,外加一雙未曾闔眼的熊貓眼,因為自從我乖乖聽話離家後,他也是一夜沒睡。他除了不斷跟我說對不起之外,還說自己光是家裡通往板橋火車站的那條陰暗巷弄,來來回回就不知跑了多少趟。一個人走在鐵道旁,滿腦子的懊悔,就擔心這麼一件事:老婆會不會又遇到色狼?

談到「色狼」我就有一肚子的火,我想只要是女人,在成長過程,多多少少都曾經被牠們以不同的方式騷擾過。如果要我來寫,起碼可以寫上厚厚一疊。

有一回,我先生還有小弟一起搭火車,下車時有個色狼摸我臀部之後若無其事的朝出口處走,我很生氣回頭大聲跟先生說:

「老公,剛剛那個人摸我屁股。」

沒想到那頭狼嚇得拔腿就跑,先生和小弟見狀後,也立刻追了過去,可惜,最後還是被牠逃入人群裡。當時還在就讀高中的小弟回來後,竟然跟我說:

「姊,還好沒追上,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抓到他的時候,該對他做什麼或罵他什麼?」

言下之意,是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件事。反倒是先生一臉氣呼呼,遺憾沒有抓到該匹狼,好痛扁牠一頓。看到先生氣成那個樣子,我的想法竟然跟小弟一樣,還好牠沒被抓到,否則萬一鬧出人命,這還得了。看,這就是我們家優良的遺傳基因,老實到近乎不可原諒的地步。

 

 

 

親愛的寶貝,妳老爸和老媽的羅曼史正要開打,有空就慢慢看吧!

另外,我想順便跟女兒分享,妳曾問我:
「不知學數學要幹嘛?」
是啊!不知學數學要幹嘛?日常生活只要學會加減乘除,許多問題似乎就解決得差不多了。當時,我開玩笑的跟妳說:
「考試很好用啊!起碼想要透過公開的考試,進入校園找到一份薪水還不錯,工作環境單純的教職,它(國語、數學、英文)就是一項利器。」

事實上,這些話只說對了一部份。

謝謝妳到鶯歌遊玩時,不忘買了兩個上頭印有『老爸』和『老媽』的茶杯組回來送給我們。

還記得去年暑假,我帶妳和弟弟前往雲南旅遊,在候機的空檔,我們逛了機場內的商店街,妳突然說:

「我們每個人是不是該買張生日卡了?因為『老爸』的生日快到了。」

經妳這麼一提,我才想到自己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有時想想,『老爸』真的沒有白疼妳,妳的確越來越懂事,也越來越貼心。最後,『老媽』也要順道謝謝妳今年送我的母親節禮物-三本書-追風箏的孩子和二月河薛家柱上下卷。

我很喜歡。

老媽

 

 

 

台長: 李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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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音十
這故事好貼切台灣的社會
很喜歡,還沒完?

故事的內容有部份我還看過
當兵時在那個老百姓200阿兵哥2000的小島上
幾乎每個人都不陌生
在幹訓班的隊長(就是連長)看上一位商店家的千金
也是在假日時都會往那跑
隊上的文具都一定向這家買
我還親眼看過他在幫忙帶小孩
後來有沒有成就大事,就不知道了
2008-06-11 17:31:18
版主回應
在幹訓班的隊長(就是連長)看上一位商店家的千金

哈哈哈
這樣的情節
我有很深的感受呢
2008-06-13 15:36:20
27分
ㄎㄎㄎ~~~寧兒姊勾起我18歲那年的回憶了.....
我家的管區先生....呵~~原來警校有教....
2008-06-11 19:37:09
版主回應
呵呵呵
我完全懂27分美女想表達的.....
2008-06-13 15:38:43
貝爾美
呵呵引起我的興趣,期待下集。丂丂
2008-06-11 21:28:46
版主回應
等暑假有空再來慢慢寫囉
2008-06-13 15:32:17
佚音十
我到處都找不到附註一啦

說...
那位peter是不是就是妳的愛徙?
2008-06-12 11:57:11
版主回應
我就是peter咩
2008-06-13 15:31:32
水手
全國最靠海的學校?
不就是我們的小學嗎
就只隔著一道堤防呢
不信哪天你來
做個超級比一比
2008-06-12 18:58:18
版主回應
那是1979年的一所靠海小學
當時防波堤還沒做
聽林老師說
大潮的時候
海水還可以直接漫到操場上來
退潮時
若剛好碰上體育課
他甚至還會帶著學生捲起褲管下海抓魚抓螃蟹呢
有一年更誇張
不知什麼緣故
竟然有一大群小魚被困在沙灘和水漥
全校包括校長主任老師和當地的居民
幾乎人人一個水桶或鍋具下海撈魚
那回林老師
下班騎著摩托車載了兩大鉛桶的小魚到我家
最後分贈左鄰右舍後
剩餘的全曬成小魚乾
還真是好吃呢

現在堤防早已高高築起
連產業道路都拓寬不少
有一年和先生回去
才發現地型改變許多
據說當地居民現在改撿玉石呢
2008-06-13 15:29:12
Stranger
很感人的自我介紹.
2008-06-13 13:56:51
版主回應
看來這位小朋友對我部落格上的自我介紹
感覺跟Stranger 差不了多少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4755381aa
2008-06-13 15:46:43
水手
那應該難分軒輊了
因為情形一模一樣....

海島台灣這樣的地理想來應該滿普遍了
2008-06-13 20:48:06
佚音十
誰叫妳文筆這麼好
連自我介紹都有人抄...
還一字不漏ㄌㄟ
ㄏㄏ
2008-06-14 11:51:49
常俱
好不容易才看完ㄌㄟ
國文考93分的人
文筆果真非同凡響!!
水啦!!人水文章也水!!
2008-06-17 20:13:11
flower
追到色狼就罵他個狗血淋頭啊,怎麼連罵都不會呢?
2009-04-16 20:3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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