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中這三個小傢伙,可都是在出生當天,就急著張開雙眼,探索這新世界。
然而,一九六一年的今天,即便我也是在家人的期盼下,以宏亮的哭聲撐開肺葉,可卻頑強的抗拒張開雙眼看世界。
母親生前不只一次跟我提起這件事:
「汝一出世,啥米攏好,就是食飽睏、睏飽食,袂親像恁阿兄和小妹遐爾歹帶。」
聽長輩們說,從小我就很好帶,白天玩、夜裡睡,就算瘦弱的母親奶水不足,不得不選擇橡膠奶嘴安撫或以廉價奶粉替代奶水,我也不挑嘴。哪像哥哥、妹妹脾氣那麼倔,寧願嚶嚶嚎啼一整夜,也不肯吮它幾口橡膠奶嘴,或乾脆吸吮牛奶和飢餓的腸胃妥協。
每回和哥哥妹妹圍繞在母親身旁,聽她提起與我們有關的生活趣事,我都會顯得特別的興奮。總感覺自己彷彿打從娘胎起,就是母親身邊最貼心、最乖巧的小寶貝。
尤其婚後,自己也升格當了母親,更能深切體會到在那個物資普遍貧乏的年代,身為一個貧困母親的艱辛。即使到了今日,坐月子對大部分的女人來說,也不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在我的經驗裡,無法暢快的從頭到腳徹底刷洗身體,無異於蹲人間苦窯。
「恁阿兄一出世,嘛不知仔係阮無經驗,抑是家己的身體虛,奶水無夠,恁阿兄攏食毋飽,感覺伊尚歹帶。」
每回夜裡,任憑父親、母親、阿公、姑姑輪班接替搖痠了雙臂和背脊,他依舊使勁的嚶嚶嚎哭個不停。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聽到屋後第一聲雞啼,他才肯稍稍闔上眼休息,無奈的是,通常天亮後,大人都得透支著體力繼續幹活去。
尤其是母親還得拖著產後虛弱的身體,趕製之前因生產而延宕的裁縫工作,年關將近,裁縫車上早已積壓了好幾塊鄉下婦人準備過年穿的布料子。
然而,我的不吵不鬧,竟也波及到無辜的多年老鄰居。
別人家的小孩一落地,最遲三天內,通常就會自動張開雙眼,骨碌骨碌循著光源,探索新世界。而我呢?據說無論睡覺或吸奶,兩隻眼睛就像被膠水黏住似的。為了這件事,母親還焦慮的詢問前來家裡關切嬰兒肚臍脫落情形的助產士:
「產婆,麻煩汝順續閣阮這查某囡仔檢查一下,伊ㄟ目睭係毋係有問題?」
據說,聽聞後的產婆當下立即幫我翻了翻眼皮,甚至還不放心的把我抱到五燭光的燈泡下,讓光源對準眼球照了半天。最後,只跟母親說了這麼一句:
「阿寶啊,汝毋免煩惱,恁這囡仔的目睭看起來應該是沒問題,可能係目睭卡細蕊的關係,汝閣等規工仔看麥,萬一目睭閣細毋剔開的時陣,再抱去醫生館予先生詳細檢查看麥。」
臨走前,還不忘從簡易的醫事包裡,拿出一條眼藥膏,安撫一旁心急如焚的母親。接下來的每一刻,家人幾乎是度日如年,而母親更是無法安心的坐月子。
尤其是迷信的阿公,開始合理懷疑,該不會是隔壁房東,寄放在簷腳下那幾袋花生米,沖煞到我們家?才會生下這麼一個「青瞑查某孫」。
為了這件事,阿公還親自上門跟地主理論,盼他看在多年鄰居的情分上,趕緊把堆疊在簷腳下的花生移開。地主不得已,只好連夜派人過來連扛帶拖的把所有的花生袋全撤走。
接下來,阿公還聽信三姑六婆的民間偏方,一個人到河邊採了一堆不知名的去邪藥草,並前往媽祖宮祈求平安符回來焚燒。最後,還親自下廚燒了一鍋加了草料的洗澡水讓我浸泡,沒想到半天下來,依然宣告無效。
據說當晚,我睡得更香、更甜。
一直到幾天後,母親在餵奶時才意外發現,她懷裡的心肝小寶貝,終於第一次努力撐開小小的瞇瞇眼,以骨碌碌的眼珠子,對著她瞧。至此,她心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每回母親提到這件事,總會提高音量,看著我說:「汝甘知?這已經是汝出世第十一工的歹誌......」
一九八三年的冬季,我在先生的陪同下,一路坐著火車回六甲的鄉下。當時大腹便便的我已有落紅的現象,經醫師建議後準備回婆家待產。
老大長得比較像我
女兒和老么都像他爸爸
女兒這頭燙得捲捲的美麗長髮
在拍照後的不久
就在我不注意時
被頑皮的哥哥拿把利剪
剪得慘不忍睹
不得已只好將她押往樓下的理髮聽
削成可愛的赫本頭
這是我的大兒子
那年帶他到巴里島玩
身旁那隻小猴仔
只對大哥哥的助聽器有興趣
害我這個老媽邊拍照邊分心
真擔心幾萬塊的助聽器被牠搶去當玩具
還好有驚無險
身邊這個小男人
至今還讓為娘的我
操心不已
希望他早日揮別陰霾
找到自己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