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經過婚紗攝影公司,目光總會被櫥窗裡所展示的模特兒深深吸引住。
幾度駐足仔細端詳門前擺放的巨幅廣告,其中幾幀有著濃濃東洋風味兒,像極了搪瓷娃娃。這畫面忍不住讓我想起小時候,左鄰右舍的婆婆媽媽們跟母親的閒聊內容。
「妳女兒長得很漂亮,親像『日本婆仔』。」
當年心裡不免納悶,為什麼母親聽到這些話,非但不生氣,反而笑得很開心。
有幾次生病時,母親帶我到媽祖廟旁那家醫生館看病,我總是忍不住好奇的對醫師娘多看幾眼,因為醫師娘就是名副其實的『日本婆仔』。她是醫生崧仔到日本留學時帶回來的小老婆。
光是因「她」所引發的中日大戰,就讓大家看得眼花撩亂,在鎮上,她算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印象中,這位『日本婆仔』個子不高,皮膚白白淨淨、話不多。外貌與平日的打扮,的確和左鄰右舍那些婆婆媽媽們不同,但是小時候的我,卻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同,而今我終於懂了。
或許她離鄉背井,再加上語言隔閡的關係,因此平日深居簡出,幾乎不與左鄰右舍打交道。有時覺得她挺可憐的,隻身漂洋過海到台灣,身邊沒什麼朋友,當醫生的先生成了她唯一的天。
高職畢業後,我在家中經營書店生意。有一回,一位男顧客上門購買攝影專輯,結帳時笑著跟我說:
『小姐,有沒有人說妳長得很像日本女孩子?』聽完後,我只好羞澀的跟他點點頭。
幾天後,他帶著老婆再度上門,並當著我的面跟他老婆說:
『我跟妳說的,就是她。』
『看吧!像不像?』
當年,我也只能尷尬的坐在櫃檯邊傻笑,並接受這對夫妻上下打量。
沒想到,我竟然因為長得像『日本婆仔』,出現在這對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話題上。
上班後,美智老師也不只一次說我很有日本女人的味道。至此,我終於理解,在上一輩的觀念裡,若有人說妳長得像日本婆仔,勉強也算是一句讚美的話。
其實經我仔細分析比對後,終於發現問題出在哪裡,原來別人之所以會說我長得親像『日本婆仔』,不過就是我那要命的『單眼皮』惹的禍。我從不覺得長得像日本女人有什麼好得意,尤其看到現在年輕女孩子一味做哈日、哈韓打扮,不免為台灣流行文化感到些許無奈,但願這只是國際化交流的現象之一,而不是台灣被日本統治五十年後,揮之不去的次殖民心態。
我並不喜歡別人說我親像『日本婆仔』,因為光是那個『婆仔』,就讓我覺得輕蔑、不舒服。或許這裡頭還隱藏著對日本男人沙豬的不滿吧!因為自小父親極度崇日,而母親則恰恰相反。
不過若有機會,我倒很想看看自己扮成『日本藝伎』的模樣。把臉抹得像一尊失血的洋娃娃,然後開始幻想自己死亡的樣子。或許,這才是我自孩提起,就愛玩的一種變裝遊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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