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黃釋義本琵琶記》
由來對於版本比對的問題是我最大的惡夢,只因費時又費工,讀的內容相似,因為傳統書籍的關係,不太注意版權的問題,往往這本抄那本,那本又生出一些莫名的內容。總是覺得浪費時間。
到了國家圖書館,首先遭遇的問題即是「善本書」的閱讀,大抵現在看到的善本書都有點年紀了,以昨天在時間緊迫下,匆匆看完第一冊的《陳眉公批評琵琶記》這個善本書,是1925年上海掃葉書店所刊印,這種石印本,說來清晰文字又清楚。但是偏偏我是無法將它全面呈現在部落格中,怕潮怕呼吸,非得帶著口罩來閱讀,手指翻閱也得一頁頁翻。只是對於經常讀書的我,要不做做記號,要不畫畫線總是不盡興。但是善本書是連折到也不成,實在過度脆弱,成為翻閱者謹慎戒懼小心翼翼的翻閱。
這個時間點倒是要感謝中國廣州中山大學的黃仕忠先生,有幾個愛好戲曲的學者,不辭千里搜尋典藏在日本京都大學圖書館中的善本希見的版本,相當用心的將之影印出書。一瞬間,筆者得承認現代科技真是太進步了,因為影印技術的突飛猛進,外加印書快速,取得書籍就來得便利很多。上圖便是黃仕忠先生、金文京先生們所蒐集的成果之一。(當然作學問研究就是找到自己想要的版本觀看)
黃仕忠先生當然會在前言部分給予一點說明,有趣的是,其中「釋義」的部分,果然是《陳眉公批評琵琶記》中的釋義是相同的。圖片中這本是由袁黃所評訂釋義的本子。但是問題來了,究竟「釋義」的部分果真是袁了凡所釋義的嗎?說真的大家這樣抄來抄去,哪搞得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尤其明代年間有什麼版權概念,只要有本子,就拼命抄或影抄,管他什麼三七二十一的。
明烏程氏刻本1
接著這個本子有趣多了,筆者特別列出第三十九折,說到底便是目前我見到的本子中,不管是陸貽典影抄本號稱「元本」的版本,或者是筆者現在在處理的《容與堂李卓吾批評琵琶記》的本子中,都沒有的一出。耐人尋味的是,這個版本有批點有硃砂評文,更重要的是,竟然稱為「折」,學界都說到了明代以後南戲劇本已經少稱「折」了,「折」的稱呼方式大半還是元雜劇才有的現象。但是這個本子算是相當早的版本,還稱作折,可以想見,其傳抄的本子絕對是相當早,尤其三十九折的出現實在太怪異了,學界號稱「陸抄本」就黃仕忠先生考訂,陸抄本是隸屬於弘治年間的本子,儘管陸貽典口口聲聲說是嘉靖年間的本子但是這個「明烏程閔氏本」似乎又來得更早先。稱折不稱出,況且陸抄本也沒有這一折。又是省略了〈文場選士〉這一折,這也就罷了,其題目是由明代人加上去的,其實原來本子應該是沒有題目,但是又有趣的是第一折中題目消失了,移到折後當「下場詩」,這又是明代本子既有的情況。
明烏程氏刻本2
最有意思的是其中的「、」、「「」這幾個記號是屬於板眼記號,為當時演唱而服務的音符標誌。儘管沒有工尺譜,但是拍版卻是相當清晰的。可以想見是為了當時的演員所預備的本子,尤其對於曲牌聯套寫得相當詳細,一點也不像「容與堂本」儘管標注了宮調名稱,但是像「烏程閔氏本」這麼仔細的倒不多見。並且相對簡省了許多部分,譬如「陸抄本」有的下場詩,這個本子未必有,但是這個本子應該標明更清楚的賓白,相對於「陸抄本」、「容與堂本」就簡單很多,甚至是完全刪除,只剩曲文。那麼這樣一來更可以見得「容與堂本」說到底果然是文人的評注本子的範本了。
《硃訂琵琶記》
這又怎麼說呢,筆者翻看《陳眉公批評琵琶記》此本時,發現了其中相當多的評點內容與「容與堂本」實在沒什麼兩樣,要說評點者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實在說不過去,畢竟不是同一個人評點,怎麼可能文字上毫無更動?那麼更可以大書特書的就是現在筆者將之拍攝下來的《硃訂琵琶記》,這本號稱是由孫鑛的評本,尤其插圖量之大共有四十四幅繡像之多。筆者主要是研究「容與堂本」,其插圖也不過二十幀,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但是有趣的是,孫鑛評本的評點部分,實在太相近於「容與堂本」,連朱萬曙先生,早在我好幾年前討論過明代戲曲評點的學者,都說這個本子簡直是「容與堂本」的翻版,上面的評字較像是手寫直接刊印上去,但是論到其中的符號部分,如果要筆者來說,筆者以為若是要說此本是翻版的刻本的話,孫鑛這個本子,大抵是不懂得李卓吾的評本的。有好幾個符號的運用,李卓吾評本是有意而為的。但是孫鑛本子卻僅是在頁眉上寫個「刪」字,接下來遍尋,究竟是刪哪裏,找也找不到。李卓吾評本可是清楚標明著從哪刪到哪,可不是一個刪字就代表一切。
《容與堂李卓吾批評琵琶記》
這張圖便是「容與堂本」,這個本子自從印來以後,筆者一直放在身邊,終究在這比對過程中,「容與堂本」終於開始支離破碎起來,已經呈現掉頁的狀況。期待這幾天版本比對的工夫可以順利進行。
筆者本來對比對版本的問題實在太不感興趣,尤其是枯燥無聊的一字一對,簡直是要人命,但是這場閱讀下來,手酸腳嘛,連帶眼睛不斷流淚,果然老矣,但也找到了讀書的趣味。原來版本與版本間,所看到的僅管是一些遺跡,卻是在研究過程中,最是令人開懷之事,因為探究其中文字的秘密,與傳抄、盜版、抄錄,跟我們這個時代也是一樣的。複製、拼貼,建構創見,大概便是人類模仿學習的開始亦是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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