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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青山

文：Hai Ting（Seia）

 

「那是我以前還作畫時的事了。沒甚麼。」一個老女人點起一根菸，也沒抽就夾在指尖說道。

她是個畫家，在很久以前她還作畫，她畫過山水也畫過花草，有蟲魚鳥獸也有草屋房舍。

很久了，她在她待的那座山上，就住在那山上。山上因為洪災土石流了幾次，種過檳榔的土壤質地不好，乾燥荒蕪。

老女人深深吸一口氣後慢慢地回想，她坐在一棵槐樹前的白漆木椅上錄音，她聽著她不再年輕的聲音緩緩地訴說著過往的事。

 

「在五十幾年前，這座小山還沒被建商濫墾時還是個土丘，四圍盆地，中間還是個高聳的土丘。」

「看著是好的，上頭有許多小鹿跟山羌。」

「那株榕樹幹上都是兵蟻，就是那株，蟻巢就在山椏間，看著就教人癢的生疼。」

「有松鼠和野兔，我在那就像個上帝。」

「有時我把顏料大坨大坨的抹在畫布上。五彩繽紛的。」

 

老女人把沒抽的菸屁股捻熄在木桌上的菸灰缸裡，她用左手將襯衫單衣解開，留下胸前有點鬆馳的奶罩。那鋼圈支持著老畫家下垂的乳房有點疲倦了。

 

「這五十幾年那座山也變得很多，倒沒像我一樣長了年紀難寫生。只要畫起來還是好的就行，我也不要求太多，不漂亮也行，能稱頭像個藝術就成。」

「我像是上帝，我像個上帝的住在這上頭。」

「無良建商這麼多，誰都來這座山上挖點兒寶，分了分也就土石流，見慣了就不心疼了。」

「住著也就還像個樣子，夏天不熱，冬天有些寒氣。」

 

老女人穿著絲質襯裙，奶罩就掛在胸口，鎖骨和大腿的皮膚在乳白跟蠟黃間有個中性的色調，她微微交叉了雙腳，把取材的幾張那座山的照片攤在桌上，一張張看，選美似的。

 

「那社區建起來是這十年間的事兒了，住戶搬進來，也引了些山泉入上游。」

「我笑那水多乾淨都沒人家有櫻花鉤吻鮭呢，學人家雪霸公園吶，我瞧著也是個東施效顰的料子。」

「看著就是個二貨，想著是個山泉膺品，沒準是工業用排放廢水，我幾年前才看過下游有工業區建起來，不好說。」

「畫起來也就一般般，顏料用的多也就美了。」

 

女人仰著頸子，展示般的在半空中捻著一根根手指頭，讓山間落日黃昏的餘暉透射過來，一輪驕傲的手勢剪影，亮燦燦溫柔的光線灑在女人的側臉。

 

「都五十年了我還想畫呢。」

「你瞧我這會子還漂亮嗎？我見你還成呢，每回夏天山頂那幾株樹也還綠的青。就是檳榔不好，收成也還有錢賺。」

「暑瘴是重了點，有點熱，到夜間就涼了。」

「還有蛙叫呢！像個鄉村野地似的，不派頭。」

「寵你呢，也就把你畫的漂亮些。」

「瞧我住這兒這些年也老了。」

 

老畫家擺了擺絲質襯裙，撩高了幾釐米，露出了大腿根部，年老的肌膚奇異的滑嫩鬆軟。見自己狀態好她又笑了笑搖搖頭攏了攏頭髮。

 

「松鼠這幾年也少見，社區養的土狗讓這地的野雞都被吃了。」

「山洪那幾次的土石流怎麼就沒見人防洪過。」

 

老女人坐在槐樹前拿著錄音筆叼唸著，像支壞掉音樂盒。

 

「到今年我還像個孫悟空被壓在你這座五指山下呢！」

 

 

我還像個孫悟空被壓在你這座五指山下呢，說完山間下起濛濛細雨，老女人收了錄音筆後套上小外套打著支黑傘離開槐樹。

 

『料青山略輸我崢嶸，判江河亦低我磅礡。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20230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