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禹都玄聞言迅速將阿松攬在懷中,同穆懷青其施輕功,風風火火趕到姚鳳那間房。趕到時,只見姚鳳躺在床上,上身被滿頭白髮的皇甫馳抱著,姚鳳面容安詳,卻看起來骨瘦如柴,皇甫馳則滿頭散髮,看起來好不可怕。昔日在禹都玄、穆懷青心中的威嚴與慈和頓然喪失,在她們眼底的只剩下一名廢頓的老者與病骨支離的女子。
禹都玄放下阿松,一腳踏步進房內,喊道:「師父!」
皇甫馳頭不回,真氣猛然從周身暴起,如烈火奔騰湧向禹都玄,禹都玄急急後退,穆懷青拉了她一把,將她拖到門外:「不可靠近!師父現下控制不住自己!」
「啊喲!」阿松被這股真氣波及,往後飛倒,禹都玄順身轉向,以更快的身法抱住險些倒地的阿松。
穆懷青神情肅穆,觀察房內動靜,皇甫馳吐了兩口長氣,緩緩把姚鳳的屍身放下,頭也沒回,沉聲說道:「阿松……阿松……去叫兩位師姊過來……」
穆懷青偏頭一看,和禹都玄眼神四目交接,然後同時望向皇甫馳。
穆懷青首先跪下,抱拳說道:「師父,咱們都到了。」
皇甫馳虎軀一震,顫巍巍轉身,含淚的眼睛看著穆懷青:「是妳們,妳們都到了?」
禹都玄聽皇甫馳說話反應奇怪,又喊了聲:「師父!你還好罷!」
皇甫馳好像大夢初醒,愣了半晌,甩袖擦乾眼淚,野獸般的容貌漸漸褪去,復返慈祥,卻帶著哀傷:「都玄、懷青,太師父臨終前,有遺旨相托。」
穆懷青躬身,禹都玄快快走到穆懷青身邊也雙膝一跪,兩手抱拳。
皇甫馳說道:「太師父俠義一生,朋輩四海,後來因一些變故,諸多武林人都誤解了她。直到最後,有一人替你們太師父鑄了一把劍,並以此劍相送,昭其日月不變之心,情義日月可鑑。」
「此劍鑄者名之為『春秋』,春秋劍乃一大長劍,需運雙手力方可使得,懷青,太師父最後提起這把劍並囑咐要把春秋劍相送與你。」
穆懷青深深一拜,說道:「弟子學少德孤,太師父的劍,弟子匹配不起!」
皇甫馳說道:「這把劍太師父從來不用,至今也素未開鋒,如今她業已仙去,既心心念念將劍給妳,必有她的用意,懷青,妳且受之不妨。然,太師父卻也不是要我今日就將劍贈妳,於此之前,尚有託付……」
皇甫馳一連串講下來,忽心血上湧,哇哇的吐了一口鮮血,禹都玄衝上去替皇甫馳撫背順氣,皇甫馳繼續說道:「都玄……聽令。」
禹都玄急得都滲出汗來:「師父先別說話吧,晚點說、晚點說!」
皇甫馳緩了幾口氣,將禹都玄推開,要她跪下。「禹都玄,太師父有令!」
禹都玄二度跪下,喝道:「是!」
「太師父平生所憾,至死不能見此鑄劍友人,此人名喚『方闌木』,歸隱南方一處叫『飛瀑三千』的地方,傍飛泉野瀑而居,因此要本門弟子禹都玄偕穆懷青前往告知方闌木太師父之死訊,功成之後,穆懷青回山,受春秋劍!」
禹都玄深深一拜:「弟子必會和師妹找到方闌木,並將他帶回槥山,以告慰太師父臨終前所想!」
皇甫馳招來阿松,說道:「你們明日啟程罷,若兩個月內找不到此人,那便罷了,速速回山,一起送太師父……最後一程。」
阿松扶著皇甫馳,坐到姚鳳屍身旁,沉聲說道:「兩個月內,切記切記!」
禹都玄與穆懷青異口同聲:「是!」
「阿松,替我把門帶上,我想跟太師父再說幾句話……替我備幾樣簡單的素菜放在門口即可……沒我號令,不得隨意進來。」
阿松應了聲,出門時關起了姚鳳房門。臨走前看了兩人一眼,說道:「兩位姊姊路上小心,阿松會在山上等妳們回來的。」
禹都玄看了一眼穆懷青,穆懷青猶然深拜不起。
「妳幹嘛?」
「我只怕這事不簡單。」
「哪能簡單呢?」禹都玄說:「太師父的事,哪能簡單得起?這個方闌木,我聽都沒聽過。」
「我說的是春秋劍,我當真受之有愧。」
「妳是指……」
「只怕太師父不是隨意把劍送我的。」
禹都玄說道:「當然不是隨意了,那樣重要的東西,豈能隨隨便便送給弟子?太師父那是認為劍在妳身上更能發揮它的意義。」
「那就是問題所在,一柄都不知真意的劍,怎麼會沒事在我身上更有意義?」
「妳總會知道的。與其在這兒繼續拜,不如回去整理行囊。太師父的意思總有一天妳會明白。」
禹都玄不理穆懷青,逕自走遠。穆懷青緩緩抬頭,視線凝視著被關起來的姚鳳房門。心裡戚戚,不勝愴然,神思幽幽地飄回了十年前那個晚上,那明明滅滅的燭光,姚鳳眼底那赫赫的目光。
穆懷青重重了三個響頭,地面上留下不深不淺的數點血跡。
「太師父,您的恩情,懷青永世不忘;您的囑託,懷青縱死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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