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聖軒 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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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在公主兩歲時，原本白淨無瑕的臉上忽然冒出了一顆痣，而且位置就在左眼的承泣穴上。凡是看過的親戚莫不驚嘆造化的神奇，簡直到了鬼斧神工的境界！因為她的老媽媽我，也有同樣的一顆痣，而且位置還分毫不差：

　　也約莫是這時起吧！我開始覺得和我同一星座的公主彷彿成了我的翻版：個性衝動、好強、卻又軟弱易感，總喜歡強求自己，永遠都對自己不滿意！雖然這樣的個性確實造就了今日眾人艷羨的我，但我並不認為自己的人生有任何值得倣效之處；我總是逢人便說：「只希望她能幸福地成長，不論成就如何都沒關係！」畢竟逞強的人生只會只會因不滿而造就叛逆，而叛逆總是要吃苦的！套句我常說的話：「乖巧的小孩人生總是比聰明的孩子幸福！」是的！有幾個聰明人能成為王永慶？郭台銘？大部份的聰明人總是在怨天尤人的嗟嘆中蹉跎了一生；可是乖巧的孩子，卻往往能在平穩的旅途中走向他想要的康莊大道。

　　只是嘴上說是這麼說，像我這種對自己不滿意的人，往往會連帶地把自己周遭的人也嫌得一無是處，把他們也視同是讓自己不滿的罪惡淵藪。我對公主的挑剔，並沒有因為母女的神似而絲毫地放鬆，甚至隨著她的神似而只愈加地嚴苛，而且也愈來愈露骨！不斷地嫌棄公主的結果，演變成怪罪自己把「不好的基因」遺傳給公主，最後讓自己也陷入自責和自我嫌惡的情緒中。

　　星期天陪公主到兒福館玩，這是睽違了近半年的旅程。順著中華西路到了市議會後方的新社教館，草草地用過午餐後，便讓迫不及待的公主入內遊玩去。由於社教館內附設有卡拉OK，愛唱歌的公主上次一試成癮，因此討厭KTV「龍蛇雜混」的先生很快地預約好時段，想讓公主在「乾淨」的環境中唱個夠。看看她唱得多入迷啊：

　　

　　我邊附和著節拍鼓掌，一邊卻不由得和先生嚼舌根：「哎呀！我們家公主是個音痴呢！」

　　彷彿知道我並不很滿意吧！放下麥克風的公主有點鬱卒地抱怨：「我都不會唱－－」

　　想當然爾先生當然是忙不迭地誇讚著她。我嘴上附和了兩句，心裡卻想著：「她是倒有自知之明！誰叫她跟我一樣，五音不全呢！？」

　　接下來難得活動筋骨的公主立刻前往體能競技場。先是試著攀岩：

不久手勁不足的公主便急忙喚過先生幫忙推一把：

緊接著又想學泰山盪繩索：

當然又是進退兩難地喚來了救兵：

　　我在一旁邊拍照，邊陰鬱地在心裡直犯的咕：「這孩子怎麼這麼像我！？不但一樣五音不全、還一樣是個運動白痴！？」

　　這時公主總算被先生從吊繩上順利解救下來了，甩著發紅的手幽幽地便說了：「我好羨慕那些大姐姐喔！她們都抓得住繩子－－」

　　「沒辦法啊！你的體重比較重嘛！」我一時間心直口快地脫口而出，讓公主臉色變了，當場決定放棄體能遊戲改去玩辦家家酒：

（擔仔麵）

　　這時我才懊悔起自己的失言，已經來不及了。

　　其實仔細想想：沒有受過正規音樂教育又沒上過KTV練歌的宅女當然容易五音不全，成天關在家裡和安親班的公主體能自然不如其他能自由奔跑的孩子－－今日的情況，始作俑者不都是我們這些大人嗎？如今卻把錯怪罪在她被夫妻倆「填鴨」出來的體重上、把問題推卸在遺傳上－－苛求了孩子、也折磨了自己，這又何苦呢？

　　然而心上才惦著得糾正自己的態度，盡量多建立公主的信心；但是一看到她拼個古蹟拼圖也拼了老半天，心裡立刻浮現的想法卻是：「怎麼又遺傳了我，毫無空間概念呢？」

（20分鐘後）

看到她玩電腦遊戲屢屢受挫，立刻又想：「竟然跟我一樣，是個電腦白痴啊！」

唸個稿也吞吞吐吐的：「就是學我都不肯背注音符號才會這樣唸得零零落落的－－」

（另一個小一生唸得很順）

積木作品也被我在私心裡批評為「跟我一樣毫無創意」（因為和上次一樣又是拼笑笑羊）：

　　雖然我勉強把這些傷人的話都嚥了回去，不再信口批評，但是不滿的神氣可能仍是溢於言表。那天公主回去時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就連先生都看得出來！斷言公主可能再兩次就對兒福館厭膩了，並且猜想是因為設備開始缺損老舊的緣故－－

　　唉！哪裡是什麼設備老舊的因素！？是因為有人用眼神、用肢體語言在扯她後腿啊！

　　其實就在這兩天慣例整理這一年來的相片檔好製作桌曆時，我才發現，公主真的在各方面都有進步了！我總愛嫌她是個音痴，可是最近她已經能大致正確地哼完整首「真珠美人魚」的主題曲；說她是運動白痴，但是最近玩遊樂場的沙包時已經能整個人躍跨在沙包上了呢！罵她沒創意，其實是我自己沒發現，同樣主角的兩座積木，主題可截然不同！

　　上次的主題是笑笑羊在草地上吃草，牧羊犬和胖笑笑羊都清晰可辨：

這次的主題則是排隊要洗澡的笑笑羊，果然那曲折的黃色圍欄不正和動畫情節一模一樣嗎？

　　再說到那破舊的古蹟拼圖，第一次到手誰不需要多花點功夫！？至少她努力完成了不是嗎？

（五妃廟）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偏見蒙蔽而無視於公主的努力，就不由得為公主感到心疼。

　　我究竟是為了什麼苛求公主也折磨自己呢！？

　　斷斷續續花三天終於整理好照片。看著先生耐心地陪伴著她練習幾何創作，以及其他陪伴在側的畫面，讓我不由得感慨良多。

　　我常怪先生太寵孩子、太討好孩子，才會讓孩子心都向著他。可是像我這麼苛求公主要一步登天，到頭來非但傷了孩子的自尊，又替孩子製造了不思上進的藉口：「反正我就是遺傳了媽媽，所以什麼都不會嘛！」

　　揠苗不是能助長的。太過急功近利不但幫不了孩子學習成長，反而讓孩子的心離得更遠；像先生這樣默默陪伴的方式或許有溺愛的成份，但卻能讓公主在溺愛中鼓起勇氣嘗試再嘗試！也許應該是時候饒了公主也饒了自己吧！？雖然母女倆擁有兩顆長在同一部位的痣，畢竟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獨立個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