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典禮當天,和同學又兩週不見了,趁隙閒談之下,這才發現人生之荒謬突梯竟至如斯!以至於雖然讓她們拿取了畢業證書,心中的擔憂卻絲毫不見放下。
班上歷史最悠久的班對分手了,理由是「沒有感覺」了。很常見的理由,但卻是最差勁的藉口,說實話,我還寧可她們是劈腿、吵架才分的!花了四年的時間來相愛,而且是在可以最純粹地只愛一個人只想一個人的時光中蘊釀成的情感,卻絲毫不曾努力維護,反而任由四年的光陰將感覺沖淡,簡直是不可饒恕哪!如果在這麼純粹的時光中都無心去維繫關係,這種心態又要如何面對瑣事紛雜的婚姻?感情就像是需要兩人共同捧握在掌心的寶物,任一方鬆手都有破碎的可能。看著男同學故意當著全班的面高調把妹,可以想像他的心傷得有多重!而選擇在這種情形下分手的女孩,將來又會陷入多痛苦後悔的深淖呢?唉!用這種理由分手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一旦距離拉遠了之後,感覺就又漸漸回來了,而且復甦的回憶都往往只有對方的好處,於是之後每一段感情都會在這種淡淡的悔意中淪為比較的對象,可是一直耽溺過往的人是不容易獲得快樂的啊!
推甄時被6所研究所同時錄取的男同學可能7月就得高唱從軍樂了。乍聽之下簡直不敢相信!原來是他在甄試過程中十分平順,心想考試如不意外應該可考上更好的學校,後來考試結果出爐,備取只差一名就可補上,已經夠令他扼腕了;此時竟有人去告發他報到後仍參加考試的事,於是原報到學校也取消了他的學籍!兩頭落空的他決定沿用前例以參加國家考試為由申請延後入伍,但就在一週前,國防部忽然宣佈,為了避免有投機的嫌疑,今後參與國家考試不得申請緩徵!這下他可慌了!連忙找相熟的老師幫忙當掉他讓他延畢,卻已來不及了,不但成績送出,畢業證書都已製作報部。那天他接過畢業證書時無奈地苦笑著:「沒見過運氣這麼背的人吧!?」我在心疼之餘也只能勸他寬心:「大部份的人都是在既定的道路上被渾渾噩噩推著向前走,能花一年的時間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也不錯。」大約是沒料到我竟然不是安慰什麼「再考會更好」之類的話,學生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愣了許久。但我想他會慢慢想通的。
順利找到研究助理工作的女同學十分煩惱,因為她被通知備取補上了研究所,可是工作單位不想用時段不容易配合的學生!「該工作嗎?還是再升學?」她問我。這年代學歷沒有任何保障,但沒有學歷則工作也沒有任何保障!我只得勸她「選擇一條自己願意為它付出最多的道路」,因為只有能心甘情願為之付出的道路,才能讓人不計憂懼地投入,而且罕言寡悔。
順利推甄上國立大學的男同學本想轉行,如今在父母都歡天喜地召告親友的情形下,只能硬著頭皮把目標計劃延後二三年,眉頭深鎖得彷彿他才是那落榜的人!「也不錯啦!」我安慰那名也自知「個性不適合社會」的同學:「現在社會變遷太大,晚個二三年才面對抉擇,或許會出現更能兩全其美的道路」;然而還有急著想找工作還助學貸款的女同學求職四處碰壁,不愁衣食的同學擔心一事無成……在這條人生道路的分界點上,人人都走得如履薄冰,深怕一個岔路將自己捲進萬劫不復的未來裡。才兩個禮拜不見,她們各自的人生就已經出現風起雲湧的鉅變,本來還是嘻笑不正經的孩子心性的,一瞬間大家卻彷彿都成熟了好幾歲了。
相形之下,我不得不慶幸自己擁有父母、先生的縱容和寵愛,讓我幾乎是閉上眼睛放心地任由他們帶領,卻不至於出錯。考高中時上了護校,我因為怕髒怕累不想讀,雖然家境拮据,雙親仍咬牙讓我選擇升學;大學聯考失利,也不曾嫌棄我「中文系能幹什麼」;考碩士班時因為一科失敗了,鬧脾氣不想應考,母親用掃帚打我出門繼續考試;考博士班時先生放下工作帶我南北奔波報名,為我準備所有應試資料、整理考古題;甚至就在最後關頭,我因完美主義的情緒作祟,無法完成論文時,先生選擇扛起我所有的工作,讓我能順利放空一切,只沈思在學術的天地中,才能自浩繁的資料海內提挈出論文的主軸來。面對人生的關卡,我總是選擇閉上眼讓洶湧的潮水推著我向前,卻總是有人會發現我下意識中的求救,伸手緊緊地握住。……
我的一生受惠於人之處實在太多了,如今面對一群也正在人生關卡中伸手求助的孩子,我並不想去主導什麼,只希望我的話或許也能就是那雙手,引領他們順利地跨過礁石,奔向自己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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