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當宮澤不小心被美工刀劃破手指的瞬間,她小聲的吃痛了一下,接著只能看血液從傷口流洩而出。
血順著弧度滴落而下,染紅了辦公桌面,形成了一個個不規則的小圓圈。
想要動作的身體卻突然停止,因為耳邊迴盪起柏木的聲音。
『吶、吶,佐江~妳不覺得石榴的顏色很像血嗎?』
那年夏天,柏木穿著白色連身裙,站在廚房流理臺前,正在處理放滿水的盆子中那一顆顆石榴,柏木隨手拿起了一顆果實,像是紅寶石般耀眼,轉過身對著宮澤,笑著詢問。
而宮澤根本無暇觀看,因為她正忙著找著圍裙讓柏木穿上,要是不小心沾到了石榴汁液可是很難洗掉的,尤其柏木還穿著白色連身裙。
面對沒有理會自己的大忙人,柏木嘟起嘴,把手中的果實朝宮澤丟了過去。
看起來像是不滿戀人的無視可是在轉回來後,柏木低下頭露出一絲落寞神情,用著只有自己能夠聽見的細微音量輕聲說『大笨蛋。』
被果實砸中的宮澤才慢半拍地拿著圍裙走到柏木身後,伸出手幫柏木套上了好不容易找來的紅色圍裙。
細心替柏木穿著圍裙的宮澤,露出狀況外的模樣,問著臉色看起來不怎麼好的女友『怎麼了?』
『沒事!』
與回答不一樣的手部動作,被緊握在手中的果實被擠壓破裂,從手指縫隙流出了像是血液的汁液,滴落到下方水盆,把透明的水染上了紅色的顏色。
就像是血一樣。
此刻,
印入眼簾的暗紅色,讓宮澤突然有種挫折感。
下意識嘆了口氣。
曾幾何時,她居然變得如此容易回憶了呢?
而且回憶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早已經塵埃落定了。
不是嗎?
所以,
別去想了。
不然就辜負了才加跟優子這陣子對自己的安慰了。
宮澤想起了在婚禮結束後,因為工作關係而沒到場的才加早先一步來到了優子訂好的包廂內,當她一踏進包廂內對上了才加的視線後,才加只是皺起眉頭對她招了招手像是在叫她過去般,而優子也在她背後推了一下,所以宮澤只能往前走了。
「喝吧。」
才加拿起一杯伏特加,塞入了宮澤手中。
宮澤並沒有馬上喝下只是像是在對著酒杯發呆,一動也不動,安靜盯著杯中液體反射出她的樣子。
頹廢的樣子。
而這樣子的自己全被由紀看見了嗎?
像是關鍵字,一想到那個名字,宮澤的心臟彷彿被人掐住般疼痛,也變得無法順利呼吸。
難受、
痛苦,
可是眼淚就是無法落下。
也許,在分手那天就流光了吧?
她的眼淚。
以及,
由紀的眼淚。
「酒是拿來喝的不是拿來看的!」
才加終於看不下去而採取行動,她伸出手覆蓋住了宮澤握住酒杯的手,然後,硬是把酒杯往宮澤嘴裡倒,而且還不忘了伸出另一隻手按住了宮澤的後腦。把杯中液體倒入了宮澤的嘴裡,一滴不剩。
滑順的口感流入了喉間,反射性的吞嚥而下。
一開始還保有意識,宮澤甚至能夠清楚回想才加跟優子苦口婆心不停勸著自己的模樣,可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意識隨著酒精的發酵而朦朧起來,到最後,一個優子都能夠變成好幾個優子。
視線無法聚焦。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無實,身體異常輕盈,像是只要輕輕一彈就能夠飛起來的感覺。
『如果能夠就這樣飛到妳身邊就好了。』
宮澤摀著胸口,手指抓皺了襯衫,卻抓不住從胸口裡不斷流失的情感。
就在今夜她徹底失戀了。
徹底的。
朦朧地,宮澤似乎感覺到才加跟優子抱住了她,像是念咒般,不停對她說。
『哭出來吧,哭起來比較好。』
這才發現,原來,哭不出來才是最叫人難受。
所以才會感到這麼痛苦,才會感到如此難過,才會知道來自於柏木最深切的感受…
『我會讓妳體會到我現在所感受的痛苦。』
那幾乎是咆嘯的音量,大聲地、朝著宮澤用盡全力說出這句話。
那纖細的身體微微顫抖,美麗的雙眼也哭紅了眼,甚至為了不讓自己哭出聲音而緊咬著下唇。
倔強的模樣仍然清晰在腦海中浮現。
由紀。
我感受到囉。
所以可以消氣了嗎?
我,知道我錯了。
所以可以原諒我了嗎?
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
如果當初我能有那一點點勇氣拉住妳的手,如果能有那一點點勇氣抱住想離開的妳,如果能有那一點點勇氣帶著妳離開這裡。
或許現在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
我愛妳。
真的,
很愛妳。
所以別哭、所以別走、所以別不要我。
再次睜開眼的瞬間,宮澤看到了柏木揚起了八字眉,露出了無奈神情。
「佐江,妳真是個傻瓜。」
眨了眨眼。
宮澤有點不可置信,她舉起手想要摸摸柏木的臉頰,卻怎麼樣都摸不到,最後,她像個小孩般賭氣的哭了。
然後一邊哭一邊碎念著。
直到哭累了、講累了才停止。
而宮澤不停碎念的話語,僅僅只有七個字。
「不要拋棄我好嗎?」
「啊,佐江妳受傷了,需要ok蹦嘛?」
鄰座同事,指原的詢問聲,喚醒了宮澤,而宮澤只是笑著說只是小傷而已,沒什麼大礙。
「真的不用?」
面對指原再次詢問,這讓宮澤反到好奇了起來。
宮澤問「為什麼要這樣問呢?」
指原的回答讓宮澤出乎意料。
「因為妳看起來像是快哭了的樣子。」
啊啊、是這樣啊。
在盥洗室的鏡子前,宮澤看著鏡中的自己。
那個陌生的自己。
已經有多久沒有笑過了呢?
她摸著嘴角,用著手指撐起了嘴角讓弧度上揚,可卻在鬆手的霎那間,又恢復到了正常。
失去笑容的宮澤,或許,是這場愛情結束後被困在回憶的人。
只有她自己停在了四個月前的那一天,裹足不前。
「是該做個了斷了,對吧?」
宮澤拿出了放在外套口袋裡的智慧型手機,手機待機畫面是柏木低著頭舉起手撩著頭髮的照片。
她仍然記得當初拍下這張照片的原因,是因為柏木的樣子實在太美了。
一舉手一投足都令人著迷的美麗。
可如今每當滑開手機看到了這張照片時候,宮澤就會有種複雜感情不斷從體內浮現出來。
宮澤伸出手指滑過螢幕,點選了刪除這張照片。
再來到電話簿中看到R開頭的欄位找到了RIN醬這個名字,指尖輕觸著這三個英文字母,然後,猶豫。
RIN醬。
那是交往時宮澤給柏木取的愛稱,曾經只有宮澤能夠呼喚的愛稱---
不會在有機會了。
讓自己能夠喊出這個愛稱的機會不會在有了。
所以刪掉吧。
像是下定決心,宮澤刪除了RIN醬這稱號的電話號碼,然後收起了手機。
抬起頭,宮澤看著鏡子想像出柏木的樣子。
穿著婚紗的柏木。
「由紀,祝妳幸福。」
對著鏡子,宮澤輕聲地,在婚禮結束一個月後,終於說出口。
即使這根本就是個謊言。
一個,宮澤對自己所撒下的謊言。
至於一直在分手那天始終沒有對柏木所說出口的那句話,宮澤,決定永遠埋藏在心中。
就當做是懲罰過於膽小的自己。
況且…
現在的柏木也根本不需要了。
已經不需要了。
那句遲來的『對不起,我愛妳。』
『宮澤佐江,妳真是活該。』
鏡中的柏木露出了輕蔑的神情,這讓宮澤自嘲的笑了出來。
一個人。
在盥洗室的鏡子前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