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一場蝶夢
當天,家中鮮血遍地。地上躺着二人,一人是老得禿頭的祖父,一人是年輕貌美的女朋友;還有一把刀。他們的身體還有微溫,可是都沒有反應、沒有心跳,他們已經死了。可是易之仍然沒有放棄,立刻撥電話召來救護人員,可是當場已得知消息──二人均死於刀傷。他首次出入警局,就是為一樁撲朔迷離的兇殺案記錄供詞。爾後,雖然家人沒有怪責,可是自己也沒有情面提起女朋友,而且已經人命已去,無法追究,重提舊事又有何意義呢?可是他始終日夜想念着女朋友;即使明知無法再見……
「我是你的女人,你是我的男人;你是易之,我是蔣頤,不是嗎?」
「以上都不是夢,而是回憶。」這是易之的話。
易之睜開眼睛,看見一塊熟悉的墓碑,正是刻上蔣頤的籍貫名字和生死忌日,還有一幅黑白照。他完好無缺地站在墓前,身上沒有任何異樣,只是衣服都沾上雨水;此時,他察覺天上落着滂沱大雨,方始記得一道雷電,將他帶到異世界。然而一道雷電,又把他帶回現實世界。
雷聲隆隆作響,易之立刻竭力大叫:「快劈我!快劈我!」其他掃墓人士都被他嚇跑了,可是雷沒有聽他的指揮,甚至連一下閃電都沒有。而他很快便叫破喉嚨,嗆咳幾下,然後跪倒在蔣頤的墳前,抱住墓碑,緊張地說:「你要等我,我很快便回來救你,等我!」可是石頭不會回應,他就一直大失方寸的乾着急。後來他想到只要暈倒或睡去,總之要進入精神愰惚的狀態,於是狠狠地叩頭、叩頭,很快便頭破血流、眼冒昏花,但就是偏偏沒有倒下來。他不斷地叩、叩、叩,直至全身乏力,躺在地上,讓鮮血混和着雨水,流遍他的面孔。
他安靜下來,面容是呆呆的,腦袋卻是活躍地運作,提起連串問題:「為甚麼我要折騰自己?難道我真的相信自己去過其他世界,還遇上阿頤嗎?難道青雅、小婭、明、柏斯,全部都是真正存活的人嗎?還是我被雷劈中甚麼神經而產生的幻象呢?可是我會痛、會開心、會傷悲、會害怕、會恐懼,我會記得曾經與托菲爾交手,還清楚記得雪流園的景色,還記得阿頤的百目鬼模樣,還記得我們親嘴的感覺……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不過、不過我該怎樣回去呢?而且……我記得了。爸媽都在這邊生活,他們生我、養我、育我,我打從出生,已欠他們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債。父母恩,勝萬金,我怎能只顧着兒女私情,為着一個已經離開現世的人,而放棄還在生的父母呢?這一關,我鐵定過不了……」
他似乎想通,正想抹去血跡時,額頭的傷口已經自行縫合,而他隱約聽到雜亂的聲音,彷彿有一群人在高速地講話,又有比鬥的吆喝聲和打擊聲,狀況維持好一陣子,聲音猶在。他知道異世界與他還有某程度的感應,立時緊張起來,卻是擠不出甚麼回去的方法。最後,他望見一幢高樓,便想到一個最有可能讓自己昏迷的方法──跳樓。這是一場賭博,一場賭上性命的賭博。
「阿頤,你的處境安全嗎?我立刻來跟你會合,等我!」易之心裡默念着,一口氣跑到二十樓,即是大廈的天台,然後踏上欄杆,正要一躍而下,然而當他望見平地,便猶疑了。他以為自己不怕死,但事實並非如是,他甚至比在異世界的時候更加怕死,思考不及以往冷靜和細密;自從重遇蔣頤,他出色的判斷能力便蕩然無存,甚至不斷自我懷疑。
他的手提電話響起,接聽後便聽見一把熟悉而慈祥的聲線,來電者正是他的母親,說:「之,你何時回來?天都入黑,媽要準備煮飯了。」他順着自然反應,彷彿從來沒有沉溺於個人的狂想般正常地說:「你現在開始準備就差不多了,我現在去乘車。」媽媽安心地掛線,他也冷靜過來,怪異的聲音也頓然消失。
他的身體已經濕透,衣服還沾上不少血跡,於是乾脆脫掉上衣,問得一家住戶慷慨借來毛巾和襯衣,便起程回家。
他在乘公車回家時,嘗試冷靜地思考:「我現在回到現實世界,從時間上看,總不會是渡過了大半月日子,不過現實世界和異世界的時間不一定重疊,即是異世界可能真實存在。而且一切都很真實,我既能隨着心意地活動,又感受到確切的肉體,而且亦曾經與其他人作交流,假若是夢境,是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那麼異世界存在,阿頤也存在,雖然彷彿與我的阿頤有不同之處……」他到頭來還是在意蔣頤,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頭,眉宇緊鎖得快要倒轉左右……
「你怎麼弄來這件衣服?原本的衣服呢?」媽媽看見易之,立刻認出他的衣服與早上出門時不同,他則回答說:「下雨天,又被泥巴沾污了,便買一件新衣服,舊的乾脆丟掉了。」
他與家人如常吃過晚飯,便回去睡房。他關掉燈光,躺臥在床上,腦海裡不斷地想着異世界的蔣頤,心情卻是十分沉重。他從窗戶望向地下,讓他又有尋死的衝動。他解開窗花的鎖,把頭伸到窗外,可是理智還是略勝一籌,成功阻止他的自殺行為。然而,他始終覺得異世界不是夢幻,而是另一個真實。
忽然,他記得自己在異世界的一個特質──不會睡覺,便悟出一個方法:「只要我睡着,便有機會回去異世界!」他立刻從抽屜取出一瓶安眠藥;自從蔣頤死後,他很多時候都心情緊張,靠服用安眠藥才能入睡。他把整剩餘的三十多顆藥都倒出來,然後一把、一把地吞進肚裡,然而在服藥的過程中,又在思考着:「我真的能夠自如地進出兩界嗎?我忽然回來現世,有甚麼意義嗎?」後來,他拿着安眠藥瓶,不禁問起自己一道問題:「難道這是命運嗎?」
他失去對時間的感覺,彷如一剎後,醒來之時,便看見一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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