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上的浮冰
16.濟南的黃河
只看完鄭州的黃河實在不滿足，而且那天又起大霧，今天可是晴天咧。再者，這幾天華北又降溫，去看看黃河有沒有結冰呀！
隨著大陸人口暴增加上全球氣候變遷，如今的黃河和課本上形容的好幾公里寬已經淪為歷史。現在的黃河寬度小到像個淡水河，實在淒慘。據鄭州黃河博物館的解說員所言，最近這幾年的黃河冬季都已經不結冰了，更扯的是冬季的黃河經常斷流！想著也是︰你看看這條河流經幾個省？有幾億人喝著它？解說員說，今年黃河沒有斷流，可能和自來水費調漲有關……。想一想，人真的很可怕。
我把黃河大橋來回走了一遍（不用走九遍啦），有的沒的（台灣話）玩了半晌（北方話），拍了河上的浮冰「奇景」。中午在南岸的一家餐廳吃飯，又遇到了可愛的人。
餐館裡有兩個男子，看上各約四十出頭、三十出頭。因為環境荒涼，餐館裡只有我一個顧客，這……又聊了起來。（唉，平時木訥的我怎麼變得很會聊天呢？）我很訝異，這兩個人是半個月來我遇過最了解台灣的大陸人！（當然，除了晴兒之外）他們好客氣喔，因為那個四十歲的男子知道國共戰爭的背景，所以對台灣有一份尊重，不像有些大陸人帶著一種無知的傲慢。他們對於最近兩岸互動的看法也和我相同。他們是住郊區的人耶，要知道這麼多，想必是常看報紙或新聞才會知道。他們知道呂秀蓮這個人的行徑，反而在北京很多人沒聽過呂秀蓮。
好友志宏曾在台北的皇帝殿跟我說，大陸有種「大中國思想」在阻礙統一，我認為他們的問題不在於大中國思想，而是在「中共本位主義」！要談兩岸的統一，必須先有互相對等的尊重。現在身為中國「正統」的中華民國都已經放下身段釋出善意，然而中共卻依然不領情，反而趁機以中共本位主義混淆國內與國際視聽。這些人都被共產黨騙了！（你知道嗎？這種手腕跟他們奪取大陸的作風是如出一轍！）如果他們知道台灣有個「中華民國」的國號，而且知道這個國家是什麼時候創立的，知道中共當年是用什麼卑劣的手段奪取政權，他們就不會那一副欠揍的模樣，居然把台灣看成等待降服的小妖魔，把台灣人都看成刁民。我在北京的時候聽晴兒的一個朋友說︰「你看！這就是你們的首都！」我氣炸了！是南京吧？縱然講現實面，由於北京已經是個「生米煮成熟飯」的政治交通中心，無論統一的談判怎麼雄辯，要將北京遷都都是很難的事（如果要遷也是遷到上海）；可是他那種態度！真教人想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那個四十歲的人說：「……當然大家都會這麼想啊，這兩岸最好就是維持現狀！也不用談什麼統一了，只要兩岸能各自發展，等到大陸這邊也發展起來了，他自然會想要跟你統一！」
三十歲的那位也說：「統獨是大人物的事，只要能讓老百姓過好日子，剩下的說穿了，還不都是那些大人物在爭名奪利嗎？」
我則表示：「雖然臺灣的主流思想是偏向獨立的，但這原因並不是在於嫌大陸窮，而是在於人心。正如我剛剛說的，很多臺灣人到大陸旅遊，碰到不少壞人，回去之後大家口耳相傳，就對大陸形成很不好的印象。讓一個窮人有錢是很容易的，但要讓一個壞人變好，卻是很難。可是我又相信，既然經濟的問題可以解決，為何人心的問題不能解決？這需要靠教育，總的言之，還是很有希望的。」
看完黃河之後，我搭公車回去趕16︰01開往天津的火車。時間有些意外，居然搶在開車前幾分鐘才趕到。上火車之前我回天龍酒店領行李，超飆的，自然忙中有錯……。
17.善勢力抬頭
愛因斯坦曾說︰人類有一個極大的問題，就是力量往往受到惡人的控制，善的一方沒有力量。各位不覺得這個問題一針見血的解釋了人類有史以來的禍亂嗎？因此，辭典裡有「惡霸」，沒有「善霸」；有「惡勢力」，沒有「善勢力」。如果世界永遠由惡人擺佈，輕者民不聊生，朝不保夕，重者可以在一瞬間毀滅全球。
那麼，這個問題又要如何解決呢？
我有一位記者朋友在中國時報服務，幾年前我們基金會和他取得聯繫後，他便憑者一份和我們相同的信念，加入單車運動的推展。由於他的認真加上過人的精力，他的報導內容充實活潑；更可貴的是他不斷努力為單車活動爭取版面。就這樣幾年下來，台灣騎單車的人口變多了，車隊的數目呈倍數增長；台灣的自行車專用道從沒人聽過這玩意，到現在各地方政府一條接著一條搶著經費鋪設。他只是一個記者，既不是政要也不是財閥，但他卻改變了社會。從小到大，我曾經遇到很多令我永生難忘的小際遇，有些只是恩師的一句話，有些只是路人擦肩而過的一個行為。這些在社會中默默散佈愛的人們，他們永遠也不知道他們對別人的影響有多深遠，同樣我們也永遠料不到自己能對世界造成多大的改變。
下午四點，我極為匆忙的飛奔上濟南到天津的火車。當我把那二十公斤的大背包安頓好後，我發現車上的人異常的「乖」。
大家都好好的坐著，地上乾乾淨淨，沒有垃圾，也沒有一個人抽煙。吸煙的人原本就不多，加上車廂和車廂之間設有吸煙區，所以吸煙者都會乖乖的到那裡去吸煙。有人吃著瓜子，我卻眼睜睜的看他們「不可思議」的將瓜子殼抓在手上或丟進袋子裡……。這是怎麼回事？同樣都是大陸，同樣都是這個等級的車（這部車和洛鄭之間的那部同級），為什麼會差這麼多呢！？
這是民風使然嗎？還是哈爾濱鐵路局的雷厲風行？﹙這班車開到牡丹江，屬哈局管轄﹚我覺得都有，但是，這太不可思議了。
安靜的車上傳來一陣音質非常清晰的廣播，內容很長，宣導著關於全國列車垃圾處理和全國交通相關場所全面禁菸的法令。宣導者一男一女，用解說、宣讀條例、甚至用對話方式交替運用的，從國家為什麼要推行這樣的法令娓娓訴說，包括一些民意調查的研究結果等等，聲音非常柔和。他說大陸的交通場所禁菸條例早在1997年就施行了，一切的問題就是在執行上。然而反觀台灣，不也是如此嗎？台灣有多少的法律寫得如何漂亮，卻全國都無法執行？（森林法、水土保持法、山坡地保育利用條例就是全台都無法貫徹的法令。如果這三者有一個以上是可以貫徹的，台灣就不會有這麼多童山濯濯的濫墾地。）
大家不難忘記，二十年前的台灣，也是在車上充滿了吸煙的人，台灣能有今天的成果，是政府與人民經過了多少年的努力？蕞爾台灣尚且如此，廣渺落後的大陸要談全面禁菸又何其容易？但是！我看到了他們的努力。大陸有太多人心腐敗的積病，我何嘗不痛心？但是當我看到他們的新聞探索節目，或是路上那些勤奮的警察，或是不時遇到的善良百姓，我就為這個國家的未來又充滿了希望！聽那溫柔的聲音持續念著禁菸條例，我頻頻拭淚……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也許別人以為我手上拿著李家同教授的書是一本感人的愛情小說，其實我根本激動得看不下去，我聽到了龍的喘息，看到了龍的汗水，牠正在努力的和病魔搏鬥著！我心裡哽咽著︰「我的祖國……這是我的祖國……牠還是有希望的……」
我呢？我只是個出外人，你想，我能為我的祖國做些什麼？
能，因為這時有人點了菸。
當時我坐在車廂靠中間的位置，那人（渣）在我後方靠車頭的位置，也背對著我。我坐在位子上大聲的對他說︰「先生！這裡不能吸煙喔！」﹙「生」字沒有輕化，因為我在生氣，我不想用北方腔跟他說話﹚。我希望全車都能聽到，這樣不但可以號召認同的力量，也可以警惕下一個蠢蠢欲動的人。
他很豬頭，給我裝做沒聽到。
我衝上前去，憤怒的對他吼著︰「這裡不能吸煙，你不知道嗎？如果你要吸煙，請你到外面去吸，否則請你熄掉！」
他雖然拉不下臉來，還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但是他終究是熄了菸。
你問我怎麼敢招惹大陸人？這種想法很奇怪。我不是當地人，難道他就是嗎？他跟我一樣，都是來自各省的中國人，都是在這班火車上的旅客，我若不能惹他，他又憑什麼可以挑戰國法，惹全中國的人？他要再抽煙，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車上果然沒有人敢再輕舉妄動﹙至少到我下車前﹚。
就在那件事過了五分鐘後，車上的清潔員一路掃地過來了，原來車上還是有人亂丟垃圾，只是比較少。當他掃到我面前時，我說︰「先生！」我重新鼓起北方腔大聲的說︰「謝謝您，您辛苦了！」
他楞了半秒，想起了他的笑，又看著我楞了半秒。
「不辛苦！不辛苦！」
他低頭笑著繼續掃下去。
18.台胞證遺失
車子在八點半左右到了炫麗的天津。天津車站前有一個很大的鐵鐘，金屬味極濃，稱為「世紀鐘」，鐘面上寫著「天津2000」很有味道。
找到一家一百塊的飯店住下了，它正巧也叫天龍飯店。然而當我登記的時候，赫然發現台胞證遺失了。由於之前就在旅遊手冊上看到叮嚀說台胞證遺失是很糟的事情，幸好經過努力的回想，從早到晚去過哪些地方、甚至回想有沒有借給黃河邊的那兩個人看忘了拿回等等，最後想起來了︰「在天龍大酒店的服務生手上。」
那時候是要領行李，他向我要身分證檢查，結果我行李一提就衝出去趕火車了，忘了跟他要回，而他也呆呆的沒有叫住我。
拿著可愛的中華民國護照給他們登記！至於台胞證，只得拜託天龍酒店的櫃檯美眉幫我用特快遞寄來天津囉。
電話中，櫃檯美眉說找到了，但是我必須付三十塊郵資。原本她要求我必須把錢寄到，他們才肯幫我寄；但是我強烈反應希望同步進行，這時只有互相信任了，因為我後天就必須收到，否則我就會死在大陸。濟南人都很可愛耶！這時一定要管用！
雖然她終於答應了，但我還是不放心，第三天在逛街的時候正巧被我發現天津也有辦台胞證的管理單位（旅遊手冊說只有北京能辦），就進去詢問。我真的怎麼看都不像台灣人，所以又和辦事員雞同鴨講了半天（因為她無法理解我是台灣人，所以要補辦台胞證），最後她只跟我說，補辦台胞證要很久，比完全新辦還要久得多，而且有一堆就算她說了我不會記住的手續。另外她建議這種事應該專程跑一趟濟南，因為用寄的太危險，「反正坐火車一天就到了」。
第三天中午我終於收到了我的台胞證，感謝濟南。
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河南，那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19.塘沽火車與砲台
來天津，一定要看從小唸到大的天津港。課本說天津是凍港，我想看看天津港結冰有多壯觀—不過，我知道我看不到了，因為連海河都沒結冰。天津跟北京一樣，很大（有半個台灣大）。天津港在塘沽，如果搭火車到塘沽，還要半小時。
到了塘沽之後，我去看了海河、大沽古砲台，遇到的人也都很和善。而天津港卻沒有辦法端詳仔細，因為它有軍事管制，而且因為附近地形太平坦了，無法眺望全景。最後我是找了一輛計程車陪我逛港區（南疆港區）兼解說員。呵，那司機長得很像張宇咧！
司機像個地理老師一樣，詳盡的講解天津港凍與不凍的原因。（台灣的計程車司機就沒這麼強了吧？你問他們對基隆港了解多少？）天津其實也已經變成不凍港，港裡的水和其他海港一樣也是海水（因為海河的淡水已不排入港內），只是說有時天氣太冷，冷到零下十幾度時連海水都結冰，然後這些冰會阻礙船隻的停靠，造成輪船進得來，靠不了。
天津到塘沽的火車是特快車，超級豪華的，還雙層的咧！你坐過嗎？
我將從天津離境，離境前一天下午，我去中國銀行將剩下的人民幣（比預算省了一萬多塊︰>）換成美金。又來了！又有人不相信我是台灣人了！跟櫃檯雞同鴨講了很久，而且是在三個以上的櫃檯解釋……。他們知道台胞證這種東西，卻沒見過台胞證，因為台灣人根本不會自己來這裡換錢！
20.張貴莊的道別
沒有什麼古蹟的天津，亦是很快就混過了無所事事的三天。包子也吃了，麻花也吃了，炸糕也吃了，都不怎麼好吃，還是得踏上飛機回家。
二月十日一大早，公車只有到張貴莊，該總站距離機場還有一段路咧。但我還是搭公車到張貴莊總站了。由於續行的班次太少，為免班次錯過，我最終還是受不了機器三輪車夫的騷擾，上了其中一輛車去機場。
很有意思的是，這位車夫始終以為我是天津人，不但不以我的穿著、背包、口音為異，甚至連我都已經表示我要去機場之後，他依然無法聯想我不是天津人，而且可能正要回台灣，反而以為我是天津航校的學生！（大概天津航校在機場附近吧）甚至快要到航校和機場的分岔點時，他還又跟我確認一次，懷疑我是不是真的要坐飛機。
按照慣例，我對大陸人都是先不信任︰
「多少錢？」
「四塊。」
「好吧，但是……我要先給你找錢。」（因為我沒有四塊）
然而一旦有照實服務，或是相信了他，就一定要在事後道歉：
「先生……我是從臺灣來的，剛才不信任你，實在是因為在大陸被騙很多次，對不起啊！」
這時他反而握住我的雙手，親切的笑著說︰「沒事兒！沒事兒！歡迎你再來！」
我是台灣人，所以我愛台灣，我對台灣了解之至、了解台灣的子民是如何用愛來打造一個美麗的家園；但是我不會滿足，我要全中國的人民都可以活在愛中，我要看到全中國的人民，都可以過著像台灣一樣充滿愛的日子。我會看到這一天，我一定會看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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