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 CaDen’Za 傳說輪迴七里外 再生的清香 開在淥淥水聲的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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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那棵開在暴雨中的月橘花（6）

幾分鐘後，王浩淵看到路旁有許多百步蛇的木雕和石雕。Dalanva的家離這裡不遠了。他想起Dalanva曾經說過：「排灣族是百步蛇之子。」

來到Dalanva的家門口，就聽到一種低沉、哀怨的笛聲，那必定是雙管鼻笛的聲音。雙管鼻笛是排灣族的傳統樂器，在高雄唸書時，Dalanva常在宿舍吹奏這種樂器。那是一種兩支竹管綁在一起，然後用鼻孔吹奏的樂器。

「今天一整天你去哪裡了？」王浩淵隨著笛聲，在窗口大聲唱了起來。
「人家在田裡工作，但還是整天想著你呀！」笛聲停了，窗裡傳出男人裝出來的女人歌聲，那一定是Dalanva。

原來，Dalanva吹奏的是一首名叫《咿啦哪咿那》的排灣族古調，那是男女對唱的情歌。學生時代，王浩淵常聽Dalanva咿咿呀呀唱著，所以也學會了哼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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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今天會來。」Dalanva從屋裡跑了出來，興奮地抱住王浩淵說。
「你怎麼會知道？」
「我的耳朵從昨天就開始癢呀。」
「你還相信這一套呀？」
「跟你們漢人學的囉。」
「趕快去買一支手機啦，要不就裝一部室內電話。」王浩淵說：
「每次想聯絡你，都要打電話到學校。現在放暑假，怎麼找你呀？真傷腦筋耶！」
「好啦，好啦。颱風過後，就去買啦。」
「對了，什麼是Mayasvi呀？」
「鄒族一年一度的戰神祭，是鄒族青年祭拜戰神的典禮。」Dalanva說了，又補了一句：
「前幾天是鄒族的過年，也就是小米收穫祭。明天他們要舉行Mayasvi。」
「前年我到阿里山，參加鄒族的戰神祭，他們是在二月舉行。怎麼這裡的鄒族在八月舉行？」
「鄒族的戰神祭，原本各個部落自訂時間。阿里山的鄒族各部落，經過商議，統一在二月舉行。這裡則維持原先的八月舉行。」Dalanva解釋了，又問：
「疑？你怎麼問這個？」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有個叫Pasuya的，你認得嗎？」
「當然認得。他在屏東涼山當伐木工人。應該是回來過年吧。」Dalanva說，又問：
「伐木工人呀，怪不得長得那麼壯。」
「你看，你看，說什麼長得那麼壯！果然是個肌肉主義的信徒！」
「什麼肌肉主義？」
「專挑壯漢吃呀。」Dalanva說了，又說：
「對了，他也是同志耶。」
「真的嗎？怪不得對我猛放電。」
「我就說嘛，被電到了喔。」Dalanva向王浩淵白了一眼，裝出吃醋撒嬌的模樣，兩片嘴唇嘟得高高的。
「別這樣嘛！我又不是菜鳥，有那麼容易被電到嗎？」王浩淵說了，又說：
「他邀我明天參加Mayasvi。要不要一起去呀？」
「我就知道！」
「好啦，好啦，別生氣了。要不要陪我去嘛？」
「但是颱風晚上就來耶。」
「也是。」王浩淵露出失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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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深夜十二點，電視台的新聞主播，播報著：「莫拉克颱風剛剛，也就是昨晚11點50分，已經由花蓮登陸。預測今天，也就是八八父親節的下午兩點鐘，從桃園出海。」儘管颱風已經登陸，但也許是地處背風面，有中央山脈擋住的關係，那瑪夏鄉只下著間歇性的陣雨。

「疑？那不是月橘花的花香嗎？」已經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的王浩淵，突然問著身旁的Dalanva。
「沒錯。門窗緊閉，又在下雨，你真是狗鼻子，還能聞到七里香！」
「以前怎麼沒發現？」

王浩淵心想：這是第四次或第五次來Dalanva家了，為什麼以前沒有發現？他問著Dalanva，也問著自己。他跳下床來，走到窗邊，隔著灰濛濛的玻璃窗，出神地看著雨中那棵盛開的月橘花。夜光幽暗，沾滿雨水的白色月橘花，朵朵閃閃發亮。

「發生什麼大事了？感官這麼敏銳。」Dalanva試探性地說著，又問：
「是林煥彬嗎？他還好吧？」
「別提了，他出家當和尚了。」
「真的或假的？」Dalanva發出驚訝的聲音，心裡卻暗暗高興起來：
「好好一個人，幹麼出家當和尚？」

王浩淵躺回Dalanva的身邊，閉上雙眼，直條條，一句話也不說。

「別再想他了。和尚有什麼好想的！」

Dalanva說了，側過身來，深情地看著王浩淵。他鼓起勇氣，也不管氣氛適不適合，就輕輕吻了一下王浩淵的臉頰。當他發現王浩淵沒有任何反應，更加放心地脫去王浩淵的衣服，然後從胸膛直向腹部吮吻下去。王浩淵把頭別向一邊，先是睜大雙眼，接著合上眼簾，兩行清淚，映照床頭昏黃的燈光，就像兩串珍珠項練一般，亮晶晶、圓滾滾地滴落在枕頭上。神魂顛倒中，整顆頭埋在王浩淵腹下的Dalanva，並沒有發覺王浩淵的眼淚。他繼續吮吻，直到王浩淵全身痙攣，嗯呀嗯地連打幾個哆嗦，才停止下來。

「沒有他，還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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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lanva輕撫縮成一團，不斷啜泣的王浩淵。王浩淵像是犯了大錯，卻受到父母安慰和鼓勵的小孩，竟放聲大哭起來。等情緒稍稍平復，他斷斷續續對Dalanva說：
「抱歉，抱歉──，今天，今天──，我沒辦法，沒辦法幫你服務。」

王浩淵起身，赤條條，再度走到窗邊，看著那棵正被風雨蹂躪的月橘花。「發生什麼大事了？感官這麼敏銳。」Dalanva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王浩淵看著落了一地的小白花，一串串、一坨坨，在地上旋轉，然後像是被迫離開愛人的浪子，隨著雨水哭著流去。不遠處，那瑪夏溪湍急的流水聲潺潺淙淙，王浩淵再度想起那首〈七里香〉的歌詞來：

傳說輪迴七里外
再生的清香
開在淥淥水聲的溪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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