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第二學期開學了,KK社這個學期的會員大會上,社長吳興良這樣宣佈:
「本社叫做KK社,K就是K人、K事,把那些不正、不善的人K倒,把那些不公、不義的事K掉。許多同學以為,本社是反對黨的外圍組織。其實,我們只是反對任何形式的威權,反對任何形式的不公不義而已。我們樂見其他政黨的同學,也能認同我們的看法,支持我們的活動。」
吳興良在長篇大論之後,又繼續說:
「這個學期,到底要舉辦哪些合乎本社宗旨的活動?希望各位能提出寶貴的意見。」
「上個學期,我們不是請過陳教授來演講嗎?」周清龍舉手說:
「他鼓勵我們另外成立前衛性的社團。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我反對!」KK社另一位幹部,卻持相反的意見:
「那樣會分散我們目前的力量。」
「我覺得周清龍的建議很好。」蘇明暉起來支援周清龍的看法:
「我們所要關心的,應該是整個社會的利益,而不是區區一個社團的利益。我們不必害怕力量分散,因為說不定那不是分散,而是擴大我們的影響力。」
「我贊成周清龍和蘇明暉的看法。這是擴大我們的影響版圖,而不是分散我們的力量。我們應該要有寬廣的視野,不能把自己侷限在小小的社團裡面。」李麗珍,KK社一個具有影響力的女幹部說:
「我們何不先成立一個有關性別研究的社團?」
兩個月後,T大校園出現了「兩性文化研究社」,社長是李麗珍,副社長則由周清龍擔任。一向喜歡寫寫文章、塗塗鴨的蘇明暉,則負責文宣工作。周清龍的先見之明終於獲得證實,兩性文化研究社的社員和幹部大都是新面孔,KK社原有的力量不但沒有分散,反而是擴展了出去。
第一次邀請到兩性社演講的學者,是社會系的孫教授,講題是〈女性主義的過去、現在與未來〉。短髮,牛仔褲,脂粉未施,有點Tomboy味道的孫教授,用她果斷、沙啞的聲音說:
人類社會存在著許多女男不平等的現象,女性主義理論的目的,在於了解不平等的本質。女性主義的實際行動,則著重在挑戰生育權、墮胎權、教育權、家庭暴力、孕婦留職、薪資平等、投票權、性騷擾、性別歧視與性暴力等等的議題上面。
一陣熱烈的掌聲之後,孫教授結束了演講,聽眾提問的時間到了。社長李麗珍率先發問:
「請問孫教授,台灣女性主義運動,最急迫的問題是什麼?」
「每個文化的女性主義運動,都會針對他們社會的女性,提出一些具有草根性的議題。」孫教授以她專業的口吻,娓娓道來:
「例如蘇丹,女性從小就必須割除陰蒂。反對陰蒂割除,就成了蘇丹女性主義運動一個非常重要的議題。而在目前的台灣,家庭暴力、孕婦留職、薪資平等、遺產繼承權、墮胎權等問題,應該是女性同胞最關心的問題。」
演講結束後,十幾個兩性社和KK社的幹部和社員,邀請孫教授到福利社喝咖啡。演講廳的嚴肅,一下子轉變成輕鬆愉快。孫教授帶點男性味的爽朗笑聲,還有同學們的談話聲,迴盪在福利社的小咖啡廳裡。所幸這時已晚,喝咖啡的學生不多。蘇明暉心想,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可以請教擺在心中很久的問題,因此他接著問:
「女性主義的運動當中,性生活是不是也被拿來討論?」
「那當然,許多女性主義者認為,性關係是女性主義的重要課題。在傳統的異性戀文化當中,男性扮演侵略性、支配性的角色,而女人則只有順從、被動的份。她們想打破這樣的迷思。」
「女性主義的運動中,同性戀的議題,不知道佔有什麼地位?」
這時,周清龍也問起他所關心的問題來了。而孫教授則回答說:
「那當然!許多radical lesbians,也就是基進女同性戀者,也是女性主義者。她們甚至以為,既然異性戀具有男女不平等的關係,女人就應該只跟女人發生性關係,而不應該與男人發生性關係。」
那一夜,突然下起毛毛細雨,一年一度的梅雨季開始了。蘇明暉淋著細雨,獨自一人,步履蹣跚地爬著一階又一階的山路,回到山腰上的租屋。越冷越盛開的芒花,白茫茫一大片,枝枝含著雨水,低低垂著。山櫻和李樹的花瓣,紅白相間,落滿了山路旁的野草地,即使是在細雨紛飛的夜晚,依然看得一清二楚。蘇明暉再度想起蔡元彪的話來:
「愛情就像山路一樣崎嶇難行,卻充滿了驚喜。」
往年,初春的第一場梅雨,總是越下越大。今年也不例外。蘇明暉套上連衣頭套,褲管早已被山路上濺起的水花打溼了。他有點艱苦地爬著山路,口裡不斷喃喃自語起來:
「只有崎嶇難行,哪有什麼驚喜……」
也許是喝了咖啡的關係,蘇明暉回到住處,卻久久無法入睡。空蕩蕩的小屋,只剩一人。蔡元彪早已在開學後不久,就搬離這裡,去和王宗昌同居了。蘇明暉心中想著蔡元彪俊美的笑容,手中卻拿起電話筒來,想要打給周清龍。才撥了兩、三個號碼,卻又停了下來,躺回床上繼續發呆。
半小時後,電話鈴聲響了,傳來的竟是周清龍的聲音:
「我過去你那裡好嗎?」
「這麼晚了……」蘇明暉有點猶豫起來,但最後還是說:
「好吧。」
長得壯碩高大的周清龍,還是那副不修邊幅的模樣,一進門就抱住蘇明暉親吻。蘇明暉一邊掙脫他的雙手,一邊說:
「不要這樣!」
「你還在想念蔡元彪那個無情郎嗎?」
「你是全校有名的花心大蘿葡,已經有那麼多個愛人了,還要……」
「但今天晚上,只有你才是我的最愛呀!」
蘇明暉沒有回腔,靜靜坐在床邊抽煙。周清龍低下頭來,輕吻著他的額頭和臉頰,然後慢慢將他扶倒在床。這回,蘇明暉沒有反抗,緊閉雙眼躺著。周清龍一顆顆解開蘇明暉的上衣鈕扣,脫去外褲和緊身的衛生褲。一陣異香撲鼻而來,蘇明暉微微張開眼睛說:
「寒流來了,我好多天沒有洗澡吔。」
「沒關係,我也沒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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