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過冬至,周六,搭朋友的順風車。
習慣了冬至在西歷12月22日,竟不曉得當天是靠近十五月圓時。那晚,原想舉辦一個小小的燭光會,邀約朋友出席,敘舊之余話國家大事,沒曉得竟然沒人搭理。盡管只有我和家人,我還是固執地點了數根蠟燭,心中祈愿那些被禁錮的,早日獲釋。
月亮偌大地掛在天空上,還圍著一圈黃色的光暈。我和母親在屋內談話。說說生活,談笑一些人人事事物物。我們坐在客廳內,外頭夜正涼。熄了客廳的燈,我們就在黑暗中說話。
工作之后,我不常回家,每次回家總要跟母親這樣在客廳促膝長談。其實我倆談的,盡是一些小眉小眼的事,母親會說最近做了什么,去了哪兒旅行,與朋友一起學唱歌跳舞之類的事,我則詢問她的健康,之前腰痛怎樣了,之前騎電單車跌倒的傷好了沒。
母親都會說好多了。人老了,渾身是病。可我知道這病是捱出來的。
在我的記憶中,母親就是個小販。我小學時,她騎著一輛腳車,背后綁著一個大木箱,將炒好的面食、糯米飯包成一包包,還賣煎堆,一種用糯米粉裹著紅豆或椰子餡的圓形食物,外面占上芝麻,用熱油炸熟。炸好之后,會比原先大一倍,咬下去外皮香脆。
另一種炸的食物則是蝦餅。用一個扁圓的模上先放一層面粉,然后放上事先炒好的沙葛,鋪上一層面粉並在上面放一只蝦,放入滾油中炸,直到炸成金黃色為止。這兩種食物都是我小時候的最愛,特別是蝦餅,我喜歡用刀從旁邊切開,把蝦餅剖成兩半,在中間涂上甜醬和母親特製的三拜咖喱醬,然后合二為一,大口且不顧儀態地嚼食。
那時候母親也賣飲料——涼粉、夏枯草涼茶和利賓納。哦,这里的利賓納不是玻璃瓶裝的利賓納,而是一種果子,把一層層紅色的花瓣拔出來放入水中煮,就可以有利賓納那樣的顏色和酸味。
此外,我也得常常替母亲买凉粉,然后把整块的凉粉剁碎,母亲煮好糖水后,会加上一些sarsi口味的浓缩果汁,为凉粉增添一些香味。然后,把飲料打包好,放入冰箱內,第二天就放在冰桶內,去兜售。
每天中午時分,母親一切準備就緒后,穿上長袖衣,穿戴一塊頭巾,戴著斗笠騎腳車去一些建築工地,一些人聚集打麻將消遣的地方,兜售食物。母親懷著弟弟時,也照樣騎腳車去販賣食物,直到懷胎七月時才開始休息。
后來,我們改賣豬腸粉,她也是沒日沒夜地忙,當小販很多時候一站就是幾小時,根本無法休息。我中學時,下午放學后都會去攤子幫忙她,一邊做功課一邊幫她顧攤子,而在下午三點多時,客人特別多,那是工人午休的時刻。忙過那陣之后,也差不多可以收檔了。
我在幫母親顧攤子的歲月中,所學到的事,如駕車一樣,至今還機械性地銘刻在腦海中。
近年來,父母兩人年紀漸長,母親因長期站著,對脊椎骨造成了傷害,脊椎骨輕微易位,壓著了神經線,令她疼痛難當。開始治療后,疼痛開始減少了,只是還要更長時間的調理。她向我敘述了醫師治療的情況和效果,讓我心寬不少。
后來,我看夜色美麗,便走到屋外,母親跟我一同在門口看月。母親也把花草吊到籬笆外接受露水滋潤。她也開始細數家珍地告訴我,有關她所種植的這些植物。她還特別告訴我該如何避免豬籠草垂吊在花盆外的豬籠不會干涸。
她說,必須把水放進豬籠中,避免豬籠失去水分而干涸。這是她種死了兩棵豬籠草學會的事。種花弄草如今成了她的新嗜好。母親受教育不高,卻不吝嗇與我分享她在生活中所思所學,母親常讓我覺得人生中有許多值得學習的事,人因而變得謙卑。
我們站在籬笆外,看著那棵我認得的百裡香,樹上結滿了白色的小花和紅色的果子,這樹散發著一種淡淡地幽香。這樹也是藥,葉子晒干后,磨成粉,可以降熱清毒。以前我們會買一些透明膠囊,裝進藥粉,發熱時便喝著溫水吞服幾顆即可。
母親說,這花真的很香。我深呼吸,吸進了混合著幽幽花香和微涼的空氣,覺得肺中忽爾有了幽香。家鄉的空氣清新如昔。在皎潔的月光下,看著母親忙著搬花弄草的背影,我的眼眶,忽然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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