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之間 我一直在尋找一種敘述的語言 直到那天， 我看到了母親的背影 照片：Hundertwasser,w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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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懷著心事入睡，心事會在夜晚長成夢境。

那是初秋的寶島。當時，我坐在淡水捷運站的店前，喝著啤酒。微涼的天氣，落單的我，正在享受著身體因酒精而緩緩萌芽的暖意。就在這個時候，不懂何時坐在我身邊的男子，開始跟我說了那樣的話。

一向都不大懂得如何搭理別人的我，真不懂要如何回應那樣的談話。我自顧自喝著啤酒，那人也沒有再多說甚麼，就那樣靜靜地，我們兩人並排地坐著。因為酒精作祟，我陷入了恍惚之中。我的酒量淺，卻貪戀酒的味道。我喜歡絲絲的苦澀，從味蕾滲入，爾後有甘的滋味。

當我回過神來，那人已不在。只留下那句話，還在腦海中盤旋。現在回想，我對那個人的樣貌已無印象。也不記得他穿甚麼顏色的服裝，如何打扮。

有時會覺得，自己的記憶裡是沒有臉孔的，有的只是感觸、動作跟話語。

偶爾，我跟母親去菜市場，稍不留意，她就像一尾潛入深海的魚，消失在我身邊，而我怎樣也無法在人群中認出她。除非那天我刻意去記住她穿的衣服，不然，就算她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也覓不著她。這種情況，有時也挺叫我洩氣。

而這個在捷運站碰見的人，也在我稍不留神的時候，溜走了。留下了一團模糊的影子，以及那句清晰的話語。回到赤道後，這句話，也掉落在記憶的閘子背後，看不見的地方。因為有關寶島之行，我實在有太多色彩斑斕的記憶作為憑據。

直到最近，由於睡眠的時間屢屢在夜晚被撕碎，我常有夢。那些夢境的片段，斷續、破碎。有時會認為我的腦子裡，是否住著一個池塘，夢境就像一塊塊浮在上面的冰塊，毫無次序地亂碰亂撞，卻又離不開。

那些讓我看見的冰塊，是否只是冰山一角？

有天早晨，我被自己的夢嚇到。或許對一些人來說，這是很平常的事，但這卻是我從來沒有遇過的事情。

夢境異常清晰。

我夢見自己辛辛苦苦地準備了一個便當，便當打開後，裡頭還裝飾得很漂亮，有個朋友打直拿起了我的便當盒，裡頭的飯倒了一半到地上。朋友並沒有因為自己弄倒了我的飯而有歉意，反而跟其他朋友談笑風生。

我記得夢中的我很氣，生氣不久就哭了起來。哭得很厲害。然後，我醒了。我發覺，現實中的我，也在哭泣。

當我從床上坐起後，胸臆中堵塞的難過，漸漸平復了過來。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感覺是荒謬。怎麼夢中的情緒，竟延伸入現實之中？

我起身，摸黑走到樓下上廁所、喝水，回到房間的時候，我看一看鬧鐘，早晨6點半。

就在這個時候，我想起了這句話：“如果懷著心事入睡，心事會在夜晚長成夢境。”我已不記得入睡前，是否懷著心事，我困惑的反而是，夢境跟現實是否只有一線之差？那麼，這種經歷的或然率是否跟中大彩票一樣微乎其微，卻又不是不可能發生？

這些理性的思考，當然是後來才進行的。我記得，那句話在我腦海閃過後，我很快又被睡意席捲。我翻了翻身，把被子拉到下巴，再度進入了睡眠。這次，一直到早上8點半醒來的時候，甚麼便當、可惡的朋友跟哭泣都沒有再來打擾過我。



《Sleep》──Salvador Dali

來自 ”Dali Proclaims Surrealism a Paranoiac Art. ”in The Art Digest, Vol. IX. No.9. February 1. 1935, p.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