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待春雷 100-4-16~17＠薄雪草記事﹒冷水坑生態人文工作室

2011-05-03 18:00:00| 人氣7,485| 回應1

靜待春雷 100-4-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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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中蒸起的空氣飄浮著一股素雅的幽香，宿霧籠罩般，泛著淡淡的紫色，這是屬於苦楝花期獨特的氣味; 流蘇盛裝似的穿著一身雪白;
夜間散步時，走近盛開的樟樹下，一股如靛藍夜色般，帶著點冰涼的濃郁，流竄; 這是平地的四月，是四月的<清明>至<穀雨>;
我深信，這些屬於四月的訊息，將隨著一次一次感官經驗的增強，寫入孩子和我視覺與嗅覺的記憶區...。

然而春雷遲遲未響，春雨遲遲不落...，我們決定上山碰碰運氣。

去年六月，在梅雨季節接近尾聲時，再上大雪山，咕嚕和瑀魚搖著頭，好認真地說出「不想去」的理由:「大雪山結冰, 太冷了!」「而且有可怕的大地震.」
誰知相隔半年，打從入冬起，只要冷鋒或寒流一來，不管是北風呼嘯氣溫驟降，或者看看窗外的天候陰翳濕冷，小瑀魚就仰起小臉蛋問道:
「把拔媽咪我們"明天"就去大雪山, 好不好?」
一直到接近<春分>了，乍暖還寒時，她仍念念不忘著一年多前<冬至>的大雪山，行走在冰封森林之下的記憶。

乾涸的森林

順著蜿蜒曲折的山徑上山，思緒的流轉也隨之曲曲折折...。誰知我們將與山間的誰相遇? 四月的中海拔屬於誰的季節?

去年六月中旬，整個大雪山森林到處釋放著盈潔的流泉，溪水聲遠遠近近，嘈嘈切切地協奏著。
今年已經延遲一個多月尚未打春雷，清明的雨水也不多，小溪幾乎乾涸見底，走在原始森林的感覺十分乾燥，溝渠中堆滿秋冬以來積存的落葉。

四月中旬，是喜岩堇菜舉行集團婚禮的時序。
孩子注意到它們神似貼著草地低低停棲的一群小蝴蝶，以及每一朵像"五對兔耳朵在開會"的"阿里山繁縷"。

阿德蹲跪在林下的倒木前，捕捉著倒木上，苔蘚叢中，緩緩挺立的檜木小苗與鐵杉小苗。
檜木小苗的葉子仍呈簇生針狀，在生命的最初一段時期，重演著它祖先的神韻。

四月份上山常可以感覺到植物世界不可思議的生命張力，
這個時候，各種蕨類正努力地冒出幼葉，緩緩抽長，伸著懶腰。
我不曾仔細思索過蕨類幼葉捲曲的原因，倘若完全不懂植物和分類，可能會將某些身著細毛的蕨類幼葉，跟馬陸或者毛毛蟲歸在一堆嗎?

獼猴桃的幼葉與嫩莖滿佈著紫紅色的絨毛像是置身某種特殊的光線下渾身鑲著一圈紫紅的輪廓

森林裡到處都是森氏杜鵑的落花以往只知西施花含著一股迷醉人的脂粉香味而這一次乍聞剛從樹梢拋落的森氏杜鵑花冠才知道森氏也有屬於它自己的氣味

一株死亡的大樹孕育著柔軟.潮濕尚未木質化的靈芝好像樹幹冒出許多耳朵用來聆聽春季的聲音而森林深處傳來了山羌逐漸遙遠的呼喊

最有趣的可能是阿德撿起幾枚昆欄樹的落葉了去年夏季阿德用昆欄樹葉做成葉子船在溝渠中流放
這一次他告訴咕嚕和瑀魚說那是"森林裡的小精靈喝湯的湯匙" 咕嚕和瑀魚都感染了一份畫龍點睛的奇妙想像著自己化身小精靈品嚐著林間點點甘露

我撿拾著昆欄樹種子散盡後開裂許多小口的輪盤狀果實像一枚枚小小的風火輪想像著生命何以演化出這般的巧妙?

咕嚕發現欄杆上常遺留著一種只有幾粒的排遺我們設想著主人可能是誰? 赤腹松鼠或白面鼯鼠嗎? 商討牠為何於此駐足? 假裝自己是抽絲剝繭的"名偵探柯南"

瑀魚撿到一枚不知是誰掉落的棕色有著條紋的羽毛幫我仔細插在帽子上頭一如我們喜愛用落花為她裝飾髮辮

當咕嚕注意到扁柏的樹幹會扭轉時一陣恰到好處的陽光驟然灑滲進入檜木林深處呈現某種奇妙的黃暈與溫暖

我們在山的線條幾乎將殘餘的日光歛盡時走到一株森氏杜鵑底下愛花的瑀魚撿拾了許多花冠疊套在一塊兒
阿德用一根細枝條一片落葉幫瑀魚串成一朵重瓣的玫瑰花讓瑀魚頓時心花怒放

上行返回鞍馬山莊森林中傳來鵂鶹求愛的歌聲"呼- 呼呼呼呼-" "呼- 呼呼呼呼-"...
遠方是否有一雙等待與諦聽的耳接收了正展開雙翼無聲地股浪著空氣前來相會呢?

晚餐後沿著的鞍馬山莊的小徑經遊客中心走向大雪山林道
高處幾度劃過白面鼯鼠尖銳的哨音森林裡傳來規律而響亮的水滴聲"逼" "逼" "逼" 來自好幾個方向回應似地此起彼落我約略猜到是艾氏樹蛙
那聲音是如此清亮地吸引著我不住地往黑暗處前行然而不知為何瑀魚和咕嚕都對黑夜隱匿的未知感到懼怕
滿月從層雲後面出來夜晚並不全然墨黑只是視線被稀釋了森林到處都是艾氏樹蛙和飛鼠的叫聲然而前去或折返卻暗暗拉扯彼此較勁

大霧瀰漫的清晨

清晨窗外傳來藪鳥清亮的鳴喚聲接著是冠羽畫眉... 外頭有人開車門說話的聲音我感覺時間已晚叫醒咕嚕瑀魚已近七時

婉轉的鳴唱聲順著小路, 領我們往原始森林走去
霧, 讓幾步開外的景物變得模糊只剩一點灰色調.朦朧的影子而遠處的整個地失去了輪廓或形影
霧... 鞍馬山莊附近整個都深陷霧中濃霧瀰漫

早餐後戶外開始起風吹落樹梢凝結的晨霧雨滴陣陣聽見紅頭山雀青背山雀在高高的樹梢拋落著牠們的歌聲卻不見形影

霧雨中,行走木馬道

我們從遊客中心附近林道沿著一段六百公尺往鞍馬山主峰的山徑一路上行
鑽過一片巨大檜木伐盡後的人造杉林而後走在闊葉樹為主的次生林遍地布滿著落葉層是水晶蘭喜生的環境
我們幾乎就在走幾步便發現水晶蘭的驚呼聲中拾級上行

阿德蹲低姿勢趴在地上專心拍攝水晶蘭時我讓瑀魚拿著望遠鏡練習尋找觀察水晶蘭
而當喜愛撿拾落花的她仔細收集著森氏杜鵑花冠時我就?她將望遠鏡反過來當放大鏡觀察花冠內側的紅色斑點

伐林時代留下的巨大樹頭已經覆滿了苔蘚與落葉木質也在數十年間逐漸腐朽及分解並成為許多幸運的小植物滋長的溫床

最近設計一個小小的環教活動是關於枯倒木的剩餘價值因為<<生命之樹>>那本書的啟發我嘗試寫下這樣一段話:
"樹木死亡的時候，對這片森林仍然重要。倒木讓出的林間空隙，促成土壤中的種子與小苗茁長；腐木中漫走的菌絲，是許多昆蟲幼蟲喜愛的美食。它一面繼續提供庇護、居住與食物，一面漸漸被分解變為土壤，將養份重新返還大氣和回流土地。"

阿德掏出了小背包裡面的指北針教咕嚕使用指北針判定方向留意山徑的迂迴轉折咕嚕因此一路都記得隨時向我們回報行進方向的改變
記得蔡穎卿曾在演講中提到: 帶領孩子最好的方法就是賦予或交託他們一項完整的任務讓他們學習完成與負責

木馬道是十分潮濕的無所不在的霧悶悶地填滿所有空隙環繞或纏勒著林木也迅速將穿霧徐行的我們包圍然而,我隱約感覺得到附生植物在此刻的欣喜
瞬間回想起十個月前正值梅雨季節的大雪山在通往船型山下行的森林水霧氤氳中遭逢的那場午後雷陣雨

這一次我覺察自己豎起耳朵等待著春雷靜待那截然標示著春季到來萬物甦醒的轟隆巨響即將帶來的一場大雷雨
然而並沒有春雷還是遲疑卻步了當我們還在討論這個冬季特別長春天特別寒冷農民卻早已憂心乾旱綢繆著春季的雨水不足
氣候的改變益發極端異常已經到了我們可以清楚感受覺知的程度

走在雨水斷斷續續的森林下咕嚕和瑀魚很樂天地享受著"有下雨又沒下雨有下雨又沒下雨"的林下行走經驗
朦朧中雨傘像花朵一般時而開展.時而閉闔事實上隨風潑灑的雨水與林間懸浮的霧已經讓咕嚕和瑀魚的外套和頭髮微微地潮濕了
木馬道的枕木也因霧和雨的斷續與交替顯得十分滑溜兄妹倆都滑倒了好幾次然而,竟都還能享受著這段雨中的行走

咕嚕因為學了指北針定位始終十分盡責地隔幾分鐘就掏出指北針確認一下路的方向是否轉向
阿德還發想說下次可以設計一個簡單的小遊戲讓孩子在社區週遭的綠地練習定位尋找目標與探險

回到船形山工作站前咕嚕瑀魚直說今天雨中行走木馬道很有趣並且預告下次還要再來
顯然下雨對孩子並不造成困擾也未曾剝奪他們心靈的自由

行走在許多人捨棄的霧雨天氣裡卻是大雪山另一番素質卻充滿生命力的面貌
或許我們就像林下乾渴許久的植物靜靜期待著遲來的春雨澆灌呢?
"或風.或雨.或晴..." 依循自然的節奏生活.行止. 這應該就是人類最原始的山林記憶了

離開大雪山前我們前往林道47公里處遇見幾位剛上山的鳥友在滂沱的雨中穿著雨衣扛著裝備耐心等候帝雉現身巡行覓食
下行大雪山林道雨勢漸歇霧卻顯得更為稠密厚重了點亮了霧燈也無助於看清兩三公尺前的景物
阿德關了燈靠著模模糊糊的視線憑直覺徐緩前行... 許久許久... 才擺脫低垂的雲霧帶

幾個月前朋友Yifen問我出門都不擔心天氣的問題嗎? 她非常訝異我們雨天也會外出踏青

上次在觀霧上課時湊巧M也問我下雨天或者孩子發燒時我們也都照常出發嗎?
事實上, 是的. 就像那次冬季的蘭嶼之行風強雨急的那幾日; 就像某兩次咕嚕發燒我們仍上太平山及武陵數魚
除非是大颱風天或者豪大雨特報的日子不勉強上山

我並不全然知道咕嚕和瑀魚如何能在雨與霧交替掩至的縫隙窺見捕捉了這份愉快的氣氛安頓自己的心緒?
有時候對天氣因素不預設立場保持開放的心行走雨中或許將有全然不同的領會吧那將是一份獨特的山林記憶

在各種天候的行走經驗只是重新學習試圖理解人類在自然當中的生態區位明白自己,原屬於大地流動的一部份....
這或許也是我們能留給咕嚕瑀魚最珍貴的襲產吧